慕容尚目光落在他抿着的唇瓣上,“朕说过,念及你祖父旧日功绩,关照你是应当的。”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听闻你近日又与沈尚书之女一同游园作画?”
温酌心中一愣,抬头看向慕容尚,“陛下怎会知晓?”
他与阿瑶的行踪,陛下竟也关注着?
慕容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温和,“朕既关心你,自然会知晓你的近况。”
他伸手拂去温酌肩头落下的梅瓣,指尖不经意擦过少年的衣领,触到一片微凉的肌肤,眸色又深了几分。
温酌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颤,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
沈瑶踩着残雪走向温酌的院落,还未转过拐角,就听到甲胄碰撞的冷硬声响。
她脚步微顿,绕过墙垣,果不其然瞧见御林军手持长枪守在院门外,明晃晃的甲胄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
沈瑶眸色一沉,指尖不自觉攥紧袖中暖炉。
等指腹暖起来后,心绪才稍稍平复。
陛下现在在里面,她不一定会被允许进去。
犹豫片刻,沈瑶最终选择回了自己的禅房。
关上门刹那,眼底一片冷意。
沈瑶坐到案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
温热的瓷壁渐渐失了温度,犹如她此刻沉下去的心。
陛下对温酌哥哥的心思昭然若揭。
那日梅林中晦暗的目光,温柔的话语,就像是猎手盯着猎物,带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温酌哥哥性子单纯,如何能招架得住帝王的步步紧逼?
沈瑶指尖不自觉攥紧,杯沿在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思绪混乱间,轻语轻步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小姐,家中来信,管家特意交代,让您明日即刻回府,不得耽搁。”
沈瑶抬眸,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家徽上,眸色微动。
母亲向来知她在此陪伴温酌哥哥,从未催她归府,此番急召,是真有要事,还是……与今日陛下驾临之事有关?
她缓缓拆开信封,随目光扫过信上字迹,指尖将信纸捏得发皱,神色愈发冰冷。
果然是母亲以身体不适为由催她归家。
沈瑶抬手将信纸揉成团,眼底掠过不甘。
她还未向温酌哥哥说清利害,怎能就此离开?
可指尖传来的纸张触感冰凉,也让沈瑶清醒过来,京中之事定然不只是母亲病重的事……
沈瑶心一横,咬牙起身快步走向温酌的院落,靴底踏过残雪的步履都比往日急促几分。
快到院子时,她就见门口明黄色的衣角闪过,慕容尚正从院内走出。
沈瑶心头一紧,连忙侧身躲在梅树后。
花瓣落在肩头,她浑然未觉,只死死透过疏影横斜的枝桠看着他们的身影。
温酌身上披着件明黄色大氅。
前不久,沈瑶还在慕容尚身上看见,如今却披在温酌身上,那这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瑶还没有深思,就见慕容尚抬手为少年理了理衣领,指尖轻触他颈项时,动作亲昵得仿佛寻常人家的眷侣,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漫出眼底。
“近日天寒,莫要再站在廊下吹风。”
温酌微微颔首,眉眼轻轻弯了一下。
沈瑶死死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攥紧手中帕子,帕角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子,心口又闷又疼。
等慕容尚的銮驾消失在山道尽头,她才靠着梅树深吸一口气。
抬手拭去眼角不慎溢出的湿意,对着掌心呵了呵气。
沈瑶重新整理好表情,唇边噙着笑意,才缓步走进院子。
“温酌哥哥。”沈瑶轻声唤道,声音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
温酌回头,见是她,桃花眸弯起,眼底漾着细碎的笑意,像浸了月光的清泉。
“阿瑶,你怎么来了?”
他身上明黄色大氅衬得面色愈发白皙,唇边笑意浅浅,漂亮又温柔。
“明日我便要回府了,来看看你。”
沈瑶走到他身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廊柱上的雕花。
“明日便回府了吗?也好,你也该回去了……”
温酌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桃花眸里掠过失落,声音也轻了几分,“是家中有急事?”
“……嗯。”沈瑶点头,避开他的目光,望向院角未融的残雪,“母亲身子不适,催我早些回去。”
“……也好,该回去了。”温酌笑了笑,眼底的光暗淡了几分。
沈瑶转过身,看着温酌昳丽的眉眼,终是忍不住开口,“温酌哥哥,陛下待你虽好,但你终究是臣子后人,与帝王相处需格外谨慎,莫要失了分寸。”
她话说得隐晦,只盼他能懂自己未说出口的深意。
“自是当然。”
温酌眉眼弯弯,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不过也多谢阿瑶提醒,我会记在心里的。”
“……温酌哥哥,我要回去了。”沈瑶不自觉的,又说了一遍。
温酌微怔,片刻后轻声道,“嗯,我知道,你在寺中陪我许久,也该回去了。”
沈瑶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她移开目光,“……那温酌哥哥快些进去吧,少吹些风,我也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温酌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在快踏进房内时,似乎听到一道不舍的轻唤。
“温酌哥哥……”
可当温酌回眸看去,却只剩沈瑶离开的背影,她鬓边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月光洒在莹白的玉饰上,映出细碎的光泽。
温酌失神,轻喃,“我这是被风声迷了耳吗……”
……
当晚无雪,月色透过窗棂洒进屋内,铺就了一地清辉。
温酌只着一袭月白亵衣,外面松松裹着一件白色狐裘,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他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拂过面前案上的物件。
一方绣着青竹的锦帕,是沈瑶去年亲手绣给他的。
一支素雅的玉笛,是她寻遍京城铺子挑的。
还有一个小小的陶制风铃,边缘已有些磨损,却是她第一次找他来寺中时带的。
他拿起那支玉笛,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笛身,桃花眸中漾起温柔的笑意,心底却是一片酸涩。
良久,温酌轻轻将玉笛放回案上,目光落在窗外皎洁的月色上,清瘦的手指攥了攥狐裘领口。
此次一别,若阿瑶真的属意林公子,想来也快要定亲了,以后怕是不会再来这苦寒的寺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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