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灯光永远明亮，分不清白天黑夜。沈倦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母亲身上连接的各类仪器。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成为生命最直接的证明。
手机架在床头柜上，屏幕里是巴黎的画室。林溪正在修改那幅《守望》，偶尔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他们已经这样视频通话了整整八个小时，很少说话，只是偶尔交换一个眼神。
护士进来记录生命体征时，好奇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你的女朋友？
沈倦轻轻点头，目光温柔：她在巴黎。
真浪漫。护士笑了笑，熟练地调整着输液速度，你母亲各项指标都很稳定，真是奇迹。
当病房里重归寂静，沈倦轻声对屏幕说：听见了吗？医生说这是奇迹。
林溪放下画笔，凑近镜头：是因为伯母很坚强，也是因为...她顿了顿，有很多爱在守护她。
沈倦的目光落在母亲苍白的脸上。记忆中，母亲总是优雅而疏离，像一幅挂在墙上的名画。直到这次病危，他才在父亲颤抖的手中，在那些夜不能寐的守候里，窥见这段婚姻中深藏的情感。
小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以为他们不相爱。父亲总是埋首书堆，母亲整天待在画室。
林溪安静地听着，画笔无意识地在调色盘上打转。
但现在我知道了...沈倦握住母亲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有些爱，不说出口，不代表不存在。
就像他对林溪的感情。从初遇时那个莽撞的碰撞，到如今跨越重洋的陪伴，他从未正式说过，却每一个举动都在诉说着爱意。
仪器突然发出规律的提示音。沈倦立即坐直身体，紧张地看向屏幕。
别担心，林溪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这是正常的生命体征监测。你看，伯母的血压很稳定。
沈倦这才松了口气。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林溪已经如此了解医疗知识。
我查了很多资料，像是看穿他的疑惑，林溪解释道，关于术后护理，康复训练...我想着，也许能帮上忙。
这句话轻轻敲在沈倦心上。他想起父亲曾经的话——她不能在你的未来中提供任何帮助。可现在，正是这个被父亲轻视的女孩，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成为了他最坚实的依靠。
溪溪...他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病床上的母亲忽然动了动手指。沈倦立即俯身：妈？你醒了吗？
沈母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病房，最后落在沈倦脸上。
倦...她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我在。沈倦紧紧握住她的手，手术很成功，您没事了。
沈母的视线慢慢移向床头的手机。当看到屏幕里的林溪时，她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
是...那个女孩？
沈倦惊讶于母亲的记得：是，她叫林溪。
林溪在屏幕那端坐直身体，轻声问候：伯母您好，我是林溪。
沈母艰难地点点头，用气声说：好看...像幅画...
这句话让林溪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沈倦说过，母亲曾经也是个热爱艺术的女子。
妈，您再休息会儿。沈倦为母亲掖好被角，我就在这里。
沈母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但她的手依然轻轻握着沈倦的手指，像个需要安全感的孩子。
夜色渐深，窗外的苏黎世沉入梦乡。沈倦看着熟睡的母亲，又看看屏幕里仍在作画的林溪，忽然觉得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也变得温暖起来。
倦，你看。林溪突然把画转向镜头。
画中的《守望》完成了。在那两只跨越星河的手之间，星光连成了一座桥。桥上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正在向彼此奔赴。
这是...沈倦怔住了。
这是我们的未来。林溪的声音带着笑意，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终会相遇。
就在这时，沈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父亲发来的消息：
「我在医院楼下，给你带了换洗衣物。另外，有件事需要和你谈谈。」
沈倦的心沉了沉。父亲很少用这样正式的语气。
怎么了？林溪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
父亲来了。沈倦轻声说，说要和我谈谈。
屏幕两端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明白，这场谈话很可能改变什么。
去吧。林溪最终开口，声音温柔而坚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
沈倦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这个画面刻进心里。然后，他缓缓站起身。
走向病房门口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他知道，门外的谈话，可能会让他刚刚找到的勇气，再次面临考验。
而林溪在屏幕那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的画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窗外的巴黎又开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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