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过，又像是被灌了两瓶53度二锅头，又晕又胀。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脱落的天花板，一个老旧的、扇叶上沾满黑色油污的吊扇在有气无力地转动，发出“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廉价烟草和泡面混合的味道。
“这是哪儿？”
他记得自己昨晚还在电脑前疯狂码字，作为一位番茄小说的扑街作者，为了全勤奖奋斗到凌晨两点，然后……然后心脏一阵绞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个破地方？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皮肤粗糙，指节粗大，手背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疤痕和冻疮愈合后的印记，指甲缝里甚至能看到没洗干净的黑色油污。
这绝不是他那个二十四岁，虽然亚健康但还算细皮嫩肉的手！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房间很小，不到十平米。除了一张他身下的硬板床，就是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桌子，两把塑料凳子，以及一个敞着门、里面胡乱塞着几件旧衣服的布衣柜。
墙壁上贴着几张早已发黄、看不清原貌的年画，地上是水泥地，坑坑洼洼。
一股凉意从他心底冒起。
这不是他的家！他到底在哪儿？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带着极度不耐烦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这小破屋的寂静。
“王腾是吧？我们时间很紧，没空跟你在这里耗着。事情很简单，小雅是我们叶家的孩子，当年不小心抱错了。今天，我们是来带她回家的。”
话音未落，那扇薄薄的、看起来一脚就能踹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几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男人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进门时，眉头下意识地皱紧，仿佛这里的空气对他而言是一种污染。
他身边的女人，穿着昂贵的貂皮大衣，化着精致的妆容，但此刻她正用一方真丝手帕轻轻掩着口鼻，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好像多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会中毒。
在这对男女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人，看样子是他们的儿子，同样衣着光鲜，神态倨傲，眼神扫过屋内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而在这四人中间，站着一个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廉价的粉色毛衣，正是原主王腾的女儿，王小雅。
但此刻，王小雅的表情极其复杂。她看着王腾，眼圈微微发红，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挣扎”。
“爸……”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舍不得你……”
然而，王腾敏锐地捕捉到，在她那看似悲伤的眼神深处，掠过了一丝极力压抑的兴奋和迫不及待。她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不是因为悲伤，更像是激动。
王腾心里“咯噔”一下。
穿越？女儿？叶家？抱错？
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有点懵。最关键的是——他完全没有这具身体原主的任何记忆！连眼前这个“女儿”叫什么，他都得靠刚才那句话来推断！
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至于太茫然失措。
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来，站直了身体。这具身体似乎有些虚弱，让他晃了一下。
“你们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警惕。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表演。
那个掩着口鼻的女人，也就是叶母，嗤笑一声，语气刻薄：“行了，别装模作样了，昨天就打电话通知过你了。我们调查得很清楚，王小雅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多谢你把她养这么大。”
说着，她给旁边的叶父使了个眼色。
叶父面无表情，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支票夹，刷刷刷地签下一串数字，然后“啪”地一声，将一张薄薄的纸片拍在了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动作干脆，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这里是五十万。”叶父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算是感谢你这些年来对小雅的养育之恩。从今天起，小雅跟我们回帝都叶家，她和你，还有这个家，再无任何瓜葛。你以后不要再联系她，也不要对外提起任何关于她的事情。”
五十万！在2010年，对于普通人，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普通人疯狂的巨款！
王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这种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桥段，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张支票，又看向“女儿”王小雅。
王小雅此刻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声音哽咽：“爸……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但她脚下，却不自觉地朝着叶家人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王腾心中冷笑。这演技，放在后世，估计连流量明星都不如。
那眼神里的光和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嘴角，早已出卖了她真实的内心——她等这一天，恐怕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根本就看不上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和她这个没本事的爹！
就在这时，叶母似乎才想起什么，侧过头，对门外语气冷淡地说道：“你也进来吧。”
门外，一个身影默默地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和王小雅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同样朴素，虽然只是一身校服，但洗得很干净。她提着一个半旧但看着高档的书包，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身形瘦削，站在那里，像一株安静的小草，与这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叶母用下巴点了点少女，对王腾说：“这是叶清欢，哦，不对，现在应该叫王清欢了？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当年医院抱错了，现在，我们各归各位。”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交换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王腾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少女——叶清欢，或者说，现在是他法律上亲生女儿的女孩身上。
她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无法窥探她的情绪。从进门到现在，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大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种超乎常理的平静，让王腾感到一丝异样。
按理说，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突然被从富贵之家带到这样一个贫寒之地，并且被如此粗暴地“交换”，就算不哭闹，也至少应该表现出惊慌、恐惧或者委屈吧？
但她没有。她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王腾的沉默和不断打量众人的目光，似乎让叶家人感到了不耐烦。
叶家的一个儿子，穿着运动服的青年，嗤笑道：“怎么？嫌少？五十万，够你这种人赚十年了！别给脸不要脸！”
另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身材高壮的儿子也抱着胳膊，冷笑道：“就是，捡了天大便宜了，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赶紧拿了钱，把你亲生女儿领走，我们还要赶飞机回帝都呢！”
王腾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他没有原主的记忆，言多必失，只能顺着眼前的情况应对。
他看向王小雅，声音有些干涩地确认道：“小雅……你，真的想跟他们走？”
王小雅浑身一颤，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但立刻，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来想抱王腾，却被王腾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
这一躲，让王小雅和叶家人都愣了一下。
王小雅的哭声顿了一秒，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恼怒。以前的王腾，对她这个女儿可是百依百顺，疼爱有加，绝不会躲开她的拥抱。
王腾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突兀，立刻找补，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既然……既然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条件也好，你跟她们回去……也好。”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也没有流露出不舍，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认命。
这种反应，显然不符合叶家人预想中的场景。他们以为这个穷困潦倒的男人会痛哭流涕，会苦苦哀求，或者至少会为了钱纠缠一番。
叶父皱了皱眉，似乎不想再浪费时间，冷声道：“手续我们已经办妥了。小雅，我们走。”
王小雅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叶母身边，紧紧挽住了她的胳膊，仿佛生怕晚一步就会被留在这个破地方。
叶母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算是温和的表情，但看向王腾和一直沉默的叶清欢时，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嫌恶。
“记住我的话，拿了钱，闭紧嘴。以后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叶母最后警告道。
说完，叶家人簇拥着喜形于色、几乎快要藏不住笑容的王小雅，像是逃离垃圾场一样，迅速离开了这间狭小破败的出租屋。
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再多看那个被换回来的“假千金”叶清欢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被遗弃的垃圾。
“砰”的一声，房门被最后离开的黄毛青年用力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狭小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王腾，和那个一直低着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少女——叶清欢。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老吊扇还在那“嘎吱嘎吱”地转着。
王腾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张刺眼的五十万支票，再看向角落里那个瘦弱的少女，一种极度荒谬和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穿越？平行世界？三十七岁的身体？被豪门带走的“真千金”女儿？被硬塞回来的“假千金”亲生女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钻心的疼！
这不是梦！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理清眼前这团乱麻，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及该如何面对这个“多出来”的亲生女儿时——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色彩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灵魂与身体契合度达到100%，环境能量稳定……】
【条件符合，氪星超人血统融合系统激活……】
【开始绑定宿主……绑定成功！】
【新手大礼包发放中……恭喜宿主获得：氪星超人血统（优化缺陷可升级版）！】
【血统融合开始……】
一股难以形容的、炽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深处爆发，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感觉，像是被扔进了熔炉，又像是每一颗细胞都在被撕裂、重组！剧烈的痛苦让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破旧的衣衫。
【融合进度10%… 30%… 70%…】
【警告！检测到未知干扰……系统核心协议触发……】
【……】
【……终极指令启动。系统解绑中……】
【再见，宿主。祝你好运……】
那股机械音说到最后，竟然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匆忙和断断续续？
紧接着，那股改造他身体的炽热气流骤然消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
所有的异状都停止了。
王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茫然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那股撕裂般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和力量感？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似乎能听到骨节间传来的微弱爆鸣。
刚才那是什么？系统？氪星超人血统？然后……系统跑了？！
这他妈又是什么情况？！！
而此刻，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的叶清欢，终于微微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穿透略有些凌乱的刘海，落在了大汗淋漓、表情惊疑不定的王腾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绝对平静，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疑惑。
这个男人……
她重生回来，早已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叶家人的冷酷，知道王小雅的虚伪，也知道自己会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回这个贫民窟。
她也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父亲王腾在叶家人离开后，是如何的暴怒、崩溃，如何对着她这个“换回来”的亲生女儿发泄怒火，责怪她带来了厄运，然后抓起那张支票，冲出去花天酒地……
但这一次……
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从叶家人进门开始，他的反应就很奇怪。没有预想中的卑微讨好，也没有被羞辱后的激烈愤怒，甚至对王小雅的离开，都表现得异常冷静和疏离？
尤其是刚才，他那一瞬间痛苦扭曲的表情，以及现在这副惊魂未定、仿佛见了鬼的样子。
完全不像是她记忆里那个懦弱、暴躁、抽烟、嗜酒如命的生父。
他站在那里，眼神里的茫然和震惊，不像伪装。
就好像……
叶清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好像，他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甚至不认识这些人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腾喘匀了气，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唯一的“熟人”——叶清欢。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第一次有了短暂的交汇。
王腾看到了一双极其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眼睛里，没有惊慌，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与他此刻心情相似的、淡淡的探究，以及一丝被很好隐藏起来的冷漠。
王腾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比如“你好”？或者“你没事吧”？再或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话到嘴边，看着少女那平静得过分的脸，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再看看这间家徒四壁、弥漫着霉味的出租屋，以及桌子上那张象征着耻辱和交易的五十万元支票……
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该说什么？
欢迎来到地狱？
还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巨大的陌生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笼罩了他这个刚刚穿越不到半个小时的异界来客。
他失去了“过去”（原主的记忆），得到了一个看似强大却来源不明的“外挂”（氪星人血脉），还多了一个浑身是谜、冷静得不像少女的“亲生女儿”。
未来，该怎么办？
这个2010年的平行异世界，会因为他这只意外飞来的蝴蝶，掀起怎样的风暴？
王腾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原本扑街作者的平凡人生，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拐上了一条未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岔路。
而站在他对面的叶清欢，看着王腾脸上那变幻不定、最终归于一种复杂沉默的表情，心中那个关于“他有问题”的猜测，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芒，悄悄闪动了一下。
这一世，似乎变得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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