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北境边陲，一处新建立的地图上不存在的秘密哨站。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粒子，刮在人脸上跟刀割一样。
夏青禾裹着一件厚厚的狼皮大氅，站在一座了望塔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加了姜片的麦茶。她的目光，平静的投向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
“皇帝赞助，顺丰包邮的高端人才专线，应该快到了吧。”
“不知道这次的盲盒，能开出几个SSR。”
她内心不起波澜，反倒还有点期待。
这半个月，北境的宣传部和苏玉娘的物流部形成了绝佳的联动。
潘律组织的黑材料评书，像是《血溅菜市口，铁骨王御史》跟《火烧李府，百鬼夜行》，已经在中原北方的各大城市里，成了最火爆的节目。说书先生声泪俱下，听书的百姓义愤填膺，效果拔群。
而苏玉娘的商队，则像一群在黑暗中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精准的找到了那些被赤衣卫逼到家破人亡又走投无路的所谓高价值目标，为他们提供了唯一的生路。
“主公，有马队靠近！”一名斥候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夏青禾放下茶杯，拿起了望塔上的军用望远镜。
视野中，一列由十几辆蒙着厚重油布的马车组成的车队，在数十名精锐骑手的护卫下，正艰难的穿过风雪，朝着哨站而来。
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速度却保持得很好，队形也丝毫未乱。
“来了。”
一刻钟后，车队抵达哨站。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却不是夏青禾预想中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
他们大多穿着剪裁考究但早已沾满污泥的长衫，有的须发半白神情憔悴，有的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里全是恐惧跟迷茫。他们紧紧护着怀里的妻儿，还有一个接一个沉甸甸的书箱。
他们是学者是郎中是画师是工匠……是被皇帝的白色恐怖这部绞肉机，从大夏的肌体上，活生生剜下来的，最有价值的那块肉。
一名面容清俊但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前面。他下了车，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蛮荒混乱，而是一排排整齐的营房一座座冒着白烟的岗哨，以及一队队往来巡逻精神面貌与朝廷军队截然不同的士兵。
空气中，没有难闻的骚臭，只有煤炭燃烧的淡淡味道和食物的香气。
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妖女的巢穴？
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困惑。
“欢迎来到北境，王先生。”夏青禾的声音从了望塔上传来，她已经走下楼梯，平静的站在他们面前。
那被称为“王先生”的年轻人浑身一震，抬起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清秀的女子，完全无法将她与朝廷告示上那个青面獠牙的妖女联系起来。
“你……你便是夏青禾？”王阳明，这位日后将名震天下的心学大儒，此刻的声音，还带着点属于文人的迟疑。
“是我。”夏青禾点了点头，没有半句废话，“你们的档案，苏盟主已经传给我了。从今天起，你们安全了。”
她侧过身，露出身后早已等候多时，由潘律亲自带领的人力资源部团队。
“潘先生，开始走流程吧。”
“是，主公。”
潘律对着夏青禾恭敬一礼，然后转向了王阳明等人。他换上一副温和儒雅的表情，态度亲切的很。
“诸位先生，一路辛苦。我们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临时的住所干净的衣物和热食。请先在此登记，领取你们的临时身份凭证，并进行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王阳明等人彻底愣住了。
登记？身份凭证？身体检查？
这一套流程，听起来……怎么那么熟练？熟练得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他们看到，每一个登记处，都有专门的文书和医官。登记的信息，细致到他们每个人的学派专长乃至家眷的识字率。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效率高得吓人。
这哪里是接纳逃难的流民，这分明就是一家实力雄厚的巨型商号，在为新入职的核心员工办入职！
“王阳明先生，对吗？”一名文书核对着手里的资料，抬头问道，“前朝礼部尚书王华之孙，因在龙场讲学，创立心学，被赤衣卫列为异端，下令追捕。”
王阳明木然的点了点头。
“主公对您的知行合一理论很感兴趣。”文书一边记录一边说道，“她认为，这套理论非常适合用来给我们北境未来的官员做思想建设。您的档案，已经被定为特一级，请您和您的家人前往甲字号营房休息。三日后，潘律部长会亲自与您商谈入职事宜。”
“入职……”
王阳明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他看着远处那座在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充满钢铁与蒸汽味道的磐石城，又看了看眼前这群行动高效言谈举止充满了新鲜词汇的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逃离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王朝。
而是……一个时代。
……
将人才接收的工作交给潘律后，夏青禾径直返回了磐石城。
她要去参加一场更重要的验收。
北境陆军军事学院，第一期学员，毕业典礼。
巨大的演武场上，六千名曾经的兵痞油子跟乌合之众，此刻，却站成了数十个寂静如林侵略如火的钢铁方阵。
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作训服，手持擦得锃亮的步枪，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烧着名为仇恨和信念的火焰。
高高的观礼台上，夏云峥一身笔挺的将官服，脸上充满了骄傲。他的身旁，还站着几位刚刚前来投奔的前朝老将军。
这些老将军们，看着台下那支脱胎换骨的军队，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可能？”一位姓周的老将军，揉着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老夫带了一辈子兵，从未见过如此军容！你看他们的眼神，你看他们的站姿……这哪里是兵，这是一群被炼化成人的铁！”
“周将军，好戏还在后头。”夏云峥微微一笑，下达了指令。
“第一项！队列演武！开始！”
“咵！咵！咵！”
六千人，仿佛变成了一个人。
立正稍息转向齐步跑动……所有的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差。那钢铁洪流般的压迫感，让观礼台上的老将们集体失声。
“第二项！射击演武！开始！”
“上膛！”
“咔嚓！”六千支步枪同时上膛的声音，汇成一道惊雷。
“举枪！”
“瞄准！”
“开火！”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咆哮。
八百米外，一排排人形靶应声而倒，木屑纷飞！
“这……这是什么妖法？八百米？！床弩也做不到！”
周将军的胡子，都在颤抖。
“第三项！协同突击演武！开始！”
演武场上，瞬间风云变幻！
以十人为一班，以三班为一排……这些最小的作战单元，时而交替掩护前进，时而组成火力网进行压制，时而又如尖刀般穿插分割。
他们的战术，灵活高效又致命！
老将军们看得头皮发麻。他们脑海中所有关于战争的经验知识，在这套全新的以班排为核心的现代战术体系面前，被冲得稀碎。
“结束！”
随着夏云峥一声令下，演武结束。
六千人，在短短一刻钟内，重新集结成一个巨大的方阵，鸦雀无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演武，从未发生。
夏青禾走到了观礼台的最前方。
她看着台下那六千双望向自己时满是狂热崇拜跟无限忠诚的眼睛，心中一片平静。
“这就是仇恨和希望，浇灌出的果实。”
“这就是我的新时代，第一块基石。”
她没有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讲。
她只是伸出手，指向了演武场旁边，那座巨大的描绘着整个北境乃至中原地形的沙盘。
她的手指，落在了那片犬牙交错险峻异常的黑色山脉上。
“你们，学会了如何成为一柄刀。”
“现在，我将为你们，指出第一个需要斩断的目标。”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
“这里，是黑石山脉。它像一条锁链，锁住了我们南下的道路。它里面，有我们急需的铁矿和煤炭。有能让你们的家人，住上更温暖房子的木材。”
“更重要的，它里面盘踞的匪帮和关隘里驻守的朝廷军队，正在拦截那些试图北上投奔我们的、你们的同胞！”
“你们告诉我，这把锁，我们应不应该砸碎它？！”
“应该！”六千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好！”
夏青禾猛的一挥手，指向沙盘上，黑石山脉最深处的那座堡垒。
“黑风寨！黑石山最大的匪帮！他们，就是我们要砸碎的第一个目标！”
“我命令！”
“北境新编第一军，即刻成立！由夏云峥，担任代军长！”
“毕业考核成绩前一千名者，即刻任命为新编军第一批基层尉官士官！”
“全军休整三日！清点武器！配发弹药！”
“三日之后，誓师出征！”
“我们的目标——”
夏青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踏平黑山！饮马中原！”
“踏平黑山！饮马中原！！”
“杀！杀！杀！”
六千名新兵的怒吼，化作了冲天的杀气，仿佛要将天上的阴云都撕碎。
观礼台上，周将军等人，看着眼前这位挥斥方遒言出法随的神女，又看了看台下那支为她一句话便可赴死的钢铁雄师。
他们终于明白，一个属于旧王朝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而一个全新的他们无法想象的属于夏青禾的时代，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拉开了血色的序幕。
战争的扳机，已被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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