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潘律那洪亮的声音在人力资源登记处落下最后一字，整个大厅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的钉在顾尘身上。
那个五天前还和他们一样排队领身份牌的流民。那个这几天一直默默坐角落里埋头抄档案的文书。
转眼之间，竟一步登天，成了他们的最高长官？！
这简直比领主大人点石成金还荒诞。
曾经的组长张虎，现在的下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风暴中心的顾尘，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没有一步登天的狂喜，没有面对二号人物潘律的谄媚，甚至没对周围的震惊目光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他只是缓缓的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了那份任命状。
他的目光像个最精密的工匠审视工具，在那张盖着总督府朱红大印的纸上，停了三息。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潘律。
“谢领主大人，谢长史大人。”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好像接过的不是一份能改变命运的任命，而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文件。
潘律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一下。
好个顾尘！这份心性，天下少有。
“领主大人的命令，你听清楚了？”潘律加重了语气，“一月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属下明白。”顾尘微微颔首，“不过，要实现领主大人的期望，属下需要一些...小小的支持。”
“说。”
“第一，人力资源优化署需要一个独立的办公地点。这里太嘈杂，信息容易混淆。”
“第二，我需要完整授权。即日起，所有部门的人员招募调动跟考核，都必须经过我署的审核备案。”
“第三，我需要十名绝对服从命令并且粗通文墨的助手，由我亲自挑。”
他的要求，条条清晰，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这哪是在请求，分明是在理所当然的划分权力边界！
潘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狐狸的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吗？
“可以。”潘律的回答干脆得超乎预料，“办公地点就设在长史厅的东侧院。人你自己去挑。授权文书半个时辰后送到你手上。”
“领主大人只要结果，过程由你。”
说完，潘律转身就走，没再多说一个字，带着护卫大步流星的离去。
他要给这只狼，一个足够大的，能够尽情表演的舞台。
……
潘律走后，大厅里的气氛更凝滞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位新任的顾署长，等着他的第一道命令。
顾尘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
他只是走到张虎面前，平静的说道：“张虎，从现在起你是我署第一科科长。你的任务是立刻召集所有文书，把过去一个月的所有原始登记档案全部封存，搬到东侧院。一张纸都不许少。”
“是……是！署长！”张虎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
“还有，”顾尘的目光扫过大厅里其他几个手足无措的负责人，“你们从今天起，全部改编为外派调查员。两人一组，带上纸笔跟尺子，去磐石城所有的工厂矿山工地还有农场……给我重新统计每个工种每个岗位，具体的工作内容，还有对人员的技能要求。我要最详尽的数据，今天天黑前必须交到我手上。”
他的命令没一丝火气，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执行力。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夏青禾源于神性的威严，也不同于潘律源于权谋的威压。
这是一种源于绝对理性和逻辑的，冰冷的秩序力量。
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这种力量面前，都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大精密机械上的齿轮，除了服从别无选择。
整个上午，磐石城都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无数民众看到那些过去只坐在登记处写写画画的官老爷，此刻却满头大汗的跑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拿着本子跟尺子，对着工人的工作问东问西，详细记录。
一个全新的高效而冷酷的行政机器，在顾尘上任第一天，就用一种蛮横的姿态开始运转。
……
夜。
东侧院，人力资源优化署的临时办公室灯火通明。
顾尘拒绝了为他安排的独立住所，就住在了办公室的隔间里。
此刻，他正对着墙上一幅巨大的磐石城地图，把白天收集来的所有数据，用不同颜色的细线和标签，一点点的标注上去。
三号高炉，需要耐高温的砖瓦匠三十名。
第一轧钢厂，需要能适应高强度体力劳动的青壮一百二十名。
讲武堂的沙盘制作，需要心灵手巧的木工跟画师五名。
……
他就像个冷血的棋手，把磐石城所有的人力，都看作一颗颗功能不同的棋子，在他的脑海中进行着最优化的排布。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鲁班（木匠）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困惑。
“头儿，你……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们给了你官职，这是个陷阱！你离那个女人越近，就越危险！”
“我知道是陷阱。”顾尘头也没回，继续在地图上标注，“但这也是唯一能接近她看穿她的机会。”
“可……可你这是在真心帮她做事啊！”鲁班看着那满墙的数据急得满头是汗，“你把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磐石城的效率只会越来越高，她只会越来越强！我们的目的是拆毁她，不是建设她！”
顾尘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缓缓的转过身，昏黄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背后地图上，像个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巨大阴影。
“鲁班，你以为，拆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鲁班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是像攻城槌一样，把墙撞倒吗？不，那太低级了。”
“真正的拆，是成为这栋建筑里最重要最核心的那根梁柱。”
“我要用我的方法，将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所有资源所有信息，都重新梳理，编织成一张以我为中心的大网。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习惯我的规则依赖我的秩序。”
“我要让磐石城这台机器，离开了我，就无法正常运转。”
顾尘伸出手，轻轻的按在地图上总督府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又疯狂的弧度。
“当他们所有人都离不开我的时候，我这根梁柱，是支撑着整栋建筑，还是将它从内部撑垮……就只在我一念之间了。”
“她把我当成一颗钉子，想钉死我。那我就顺着这颗钉子，把自己，变成这栋房子的癌。”
鲁班怔怔的看着顾尘，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这种思想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
山顶，总督府。
夏青禾也在看一份报告。
正是顾尘呈上来的人力资源优化署第一日工作总结。
报告写得堪称完美。
详尽的数据跟清晰的分析，高效的行动，还有对未来一周的工作规划。
甚至在报告末尾，他还贴心的附上了一份他根据第一天调查结果整理出的急需人才缺口列表，以及从新来的流民中初步筛选出的三十个潜力股的档案。
“好一把快刀。”夏青禾把报告递给一旁的潘律，“上任第一天就差不多摸清了我们一半的家底，效率高得吓人。”
“他确实是个妖孽。”潘律的脸色也一样凝重，“他就像最高明的医生，只用一天就找到了我们这具身体上所有的暗病弱点，而且还开出了最对症的药方。”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底细，我甚至想立刻将整个内务府都交给他打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潘律问道，“要不要对他进行一些限制？他要的权力太大，差不多渗透到了所有部门。”
“不，不用。”夏青禾摇了摇头。
她眼中闪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光，像个找到了绝世玩具的孩子。
“他想建，就让他建。他建得越好，我们收益越大。”
“他不是想成为我们离不开的梁柱吗？”
夏青禾走到窗边，望着山下那片属于新署的唯一彻夜通明的灯火，嘴角微微上扬。
“那就让他做。我倒要看看，当他费尽心机，为我造起一座通天巨塔之后，却发现塔的最高处，刻着我的名字时……会是怎样一副有趣的表情。”
“传我的命令，”夏青禾转过身对潘律说道，“全力配合人力资源优化署的工作。他要人给人要权给权。”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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