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被环形山壁温柔抱住的碧绿水潭,潭水清澈见底,阳光恰好从崖顶的缺口斜射而下,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七彩虹光。
秦雨霏最先按捺不住,三两下脱掉脚上的帆布鞋和白色短袜,露出一双白皙小巧的脚丫。她像一只试探的小猫,先用脚尖轻轻点了点水面,一圈涟漪荡开,随即咯咯笑着,将整双脚都探了进去,坐在光滑的岩石上,两条纤细的小腿在水中前后晃荡,踢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
水花溅到了谭宏宇的裤腿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圆点。
“嘿,还挺会享受。”谭宏宇咧嘴一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毫不讲究地脱掉鞋袜,一屁股坐在旁边,两条大毛腿“扑通”一声就踩进了水里,激起的水浪比秦雨霏大了好几倍。
“斌子,愣着干嘛,下来一起啊!”谭宏宇转过头,冲着还站在岸边的李斌喊道。
李斌看着两人惬意的样子,心里也有点痒痒,但他向来谨慎,没有冒然下水。他走到水边蹲下,伸出右手,单手掬起一捧潭水。
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瞬间蔓延开,他忍不住抖了抖手,将水洒回潭中。
“你们不觉得凉吗?”李斌眉头微皱,看向玩得正欢的两人。
虽然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晒在身上暖洋洋,但说到底十月也已经入秋了,早晚温差极大,这山涧里的潭水,温度可想而知。
“没有啊,挺清爽的啊。”秦雨霏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脚丫子踢水的动作更欢快了,“冰冰凉凉的,舒服着呢。”
“你小子这么娇贵啊,这有啥凉的?”谭宏宇用一种“你行不行啊”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斌,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嘲讽,“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凉水都怕?”
李斌被他这么一激,脸颊顿时有些发烫。
他本来就不是怕冷,只是习惯了凡事多做一步准备。可现在被谭宏宇这么一说,倒像是他胆小怕事一样。
“哼,谁怕谁,下就下。”李斌闷声回了一句。
说着,他也脱下了鞋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水边,岩石上沾了水,有些湿滑。他正打算先用脚试试水温,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
然而,有些人天生就不懂得什么叫“按套路出牌”。
谭宏宇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猎豹,猛地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了李斌的胳膊,卯足了劲就往水里拽。
“卧槽!”李斌心头一惊,下盘猛地发力,脚跟死死抵住地面,试图向后挣脱。他常年帮家里干活,力气比同龄人大得多,谭宏宇这一下竟然没能把他直接拽动。
就在两人角力的时候,李斌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秦雨霏也悄悄站了起来。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眼里却全是恶作剧的兴奋。她绕到李斌身后,用一种与她娇小体型完全不符的力道,对着李斌的后背就是一记“背刺”猛推。
前后夹击之下,李斌瞬间失去了平衡。
身体的惯性带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好几步,“哗啦”一声巨响,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到了他的大腿。
“嘶——”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拥有生命,顺着他的双腿疯狂向上蹿升,直冲天灵盖。李斌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立正站好。他打了个哆嗦,慌张地转身就想往岸上走。
然而,干了坏事的两人早就跳上了岸,此时正并排站着,像两尊门神,堵住了他上岸的唯一通道。
“别上来啊,多玩会儿。”谭宏宇抱着胳膊,笑得一脸得意。
“是啊学弟,你看我们都不觉得冷,你适应一下就好了。”秦雨霏也跟着帮腔,小脸上满是得逞的笑意。
李斌看着岸上这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家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裤子,心里下意识地蹦出一句网络热词:“大意了,没有闪。”
果然,人在干坏事的时候,耐心和毅力总是出奇得好。为了阻止李斌上岸,这两个罪魁祸首竟然都挡在潭边,站回在了浅水区边缘,一脸“我们与你同在”的庄严表情,一本正经地宣称这水一点都不凉。
李斌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性的险恶。
他尝试着从左边突围,谭宏宇立刻像螃蟹一样横着移动,挡住去路。他尝试着从右边强攻,秦雨霏就张开双臂,摆出一副“你敢过来我就喊非礼”的架势。
李斌上不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和谭宏宇如出一辙的坏笑。
“好啊,那就在下面一起玩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双臂一张,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精准地抓住了谭宏宇和秦雨霏的胳膊。
“哎哎哎?你干嘛!”谭宏宇大惊。
“啊!救命!”秦雨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李斌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腰部发力,猛地向后一扯,还顺势将两人往更深的水里拉了几步。
“噗通!噗通!”
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两道冲天而起的水花。
这下好了,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刚才还牢不可破的“邪恶同盟”瞬间瓦解。潭水里,三个人开始相互阻挠着上岸,谁也没有盟友,见谁拉谁,场面一度陷入极度混乱。水花四溅,笑声和尖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混战才终于平息。
三个人浑身湿淋淋地爬上岸,瘫坐在石头上,狼狈不堪,却又忍不住指着对方的狼狈样子哈哈大笑。
“你俩不讲武德!”李斌喘着气,咬牙切齿地控诉。
“此乃孙子兵法,兵不厌诈是也。”谭宏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学弟还是太年轻了,”秦雨霏拧着自己湿透的衣角,笑嘻嘻地补充道,“这就叫提前让你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我们是为了你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阴谋诡计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堂而皇之,”李斌被他俩的厚脸皮气笑了,“我看你俩还真是臭味相投。”
“哎,”秦雨霏忽然对着李斌摆了摆手,故作深沉地说,“学弟此言差矣,我们这不叫臭味相投,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喂喂喂,”谭宏宇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打断秦雨霏开的簧腔,“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谁要跟你心有灵犀了!”
秦雨霏看着他满脸通红、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拽着谭宏宇的衣角撒娇:“哎呀,开个玩笑嘛,别那么认真嘛,宏宇哥。”
“停停停!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谭宏宇最受不了这个,连忙举手投降,“天色不早了,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都回去吃午饭吧!”
三人就这样,沿着来时的路,湿淋淋地原路返回。
......
李斌回到家中,时间刚刚好,锅里的饭已经熟了,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奶奶看到他一身湿漉漉的样子,免不了唠叨了几句,李鑫则一脸好奇地追问他到底去哪儿野了。
李斌懒得解释,只含糊地说了句“出去玩了”,便溜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
整个下午,他都安心地待在家里,完成了所有的家庭作业。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返校。李斌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和一周的生活费,便独自一人赶往学校,准备迎接新一周的生活。
......
周日下午的返校,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
校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返校的学生和送行的家长。李斌随着人流走进校门,一股熟悉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清风扫过额头,带来一丝短暂的舒服。他想起军训时的疲惫与充实,又想起那个在夜色下与自己和解的夜晚,认识的人的身影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又要面对张皓了。
这一次,他还会再像从前那样吗?
李斌踏进寝室门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刘涛正坐在自己的床位上,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他宝贝的篮球,对门口的动静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学霸林默则戴着耳机,仿佛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连一丝余光都懒得施舍。
李斌默默地将自己的小行李包放到床下,开始整理床铺。周末在小石潭的疯闹和回到家后的平静,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一回到这个狭小的空间,那股熟悉的压抑感便如影随形。
“哟,我们的大忙人回来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上铺传来。
不用抬头,李斌都知道是张皓。
他身边,跟班萧浪立刻发出一阵附和的哄笑。
“皓哥,人家现在可是要去台上领奖的优秀学生,哪有空搭理我们这些凡人。”萧浪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寝室都听见。
李斌整理床铺的手顿了一下,没有作声,继续将被子铺平。他不想惹麻烦,但周末建立起来的那点自信和惬意,让他第一次对这种嘲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厌烦。
张皓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将一个空空如也的绿色塑料水壶扔到了李斌的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正好,腿脚那么利索,去,帮我打壶热水。”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像在命令一个仆人。
寝室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半分。
刘涛擦篮球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不自觉地瞟向这边,但很快又低下头去,仿佛那颗篮球上有什么绝世的秘密。林默翻了一页书,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嫌他们打扰了自己的清静。
李斌盯着床上的水壶,没有动。
“嗯?”张皓的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疑问,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以往,李斌早就二话不说地拿起水壶去了。但今天,他脑子里闪过的,却是谭宏宇那句“你小子这么娇贵啊”,是秦雨霏笑嘻嘻的“我们是为了你好”,还有自己对着夜空立下的誓言。
他不想再当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李斌缓缓抬起头,迎上张皓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我刚回来,有点累,你自己去吧。”
话音刚落,整个寝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萧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刘涛擦篮球的手彻底停了。
就连一直神游天外的周易,也从他那堆奇奇怪怪的硬币和龟壳里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张皓愣住了,他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在他看来,李斌的反抗,简直就像是家里的电视机突然长腿跑了一样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他的音量猛地拔高,脸上浮现出一种被冒犯的怒气,“我就让你去打个水,你说不去?”
张皓从床上爬=跳下来,“来来来,帮我打个水很难吗?”
张皓把李斌硬推到热水机前。
“你看,这不就行了。”张皓拿起水壶喝了一口,“还要我亲自下来一趟,下次叫你去那就去,不然我就推着你去。”
李斌咬牙切齿,眉头紧皱,“你不是可以自己接吗?还推我干嘛?浪费我的时间。”
“那你帮我也是浪费时间,不帮我,我就推着你浪费时间,不一样吗?所以帮我一下怎么了?”
李斌那个气啊,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够了,差不多得了!”刘涛发话了。
张皓讪讪的停下了动作,但还是瞪着李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寝室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斌子!我跟你说!周末我发现了一个……”
谭宏宇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话说到一半,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寝室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的目光在李斌和正准备从床上爬下来的张皓之间扫了个来回,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的笑容。
他几步走到李斌身边,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李斌一个趔趄。
“咋了这是?搞得跟鸿门宴一样。”谭宏宇笑嘻嘻地问道,然后一眼瞥见了李斌床上的空水壶。
他顺手抄起水壶,颠了颠水壶里的水,然后转向张皓,咧嘴一笑:“皓哥这是渴了?哎呀,想喝水自己去打嘛,多大点事儿。你看你这脸,都快皱成菊花了,至于吗?”
谭宏宇的语气吊儿郎当,但话里的意思却谁都听得懂。
张皓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看身高体壮、一副“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动手”架势的谭宏宇,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李斌,气得嘴唇直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打不过谭宏宇,这是全校公认的事实。
“哼!”
最终,张皓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悻悻地缩回了上铺,用被子蒙住了头,上演了一出“眼不见心不烦”。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就这么被谭宏宇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萧浪见状,也讪讪地缩回了自己的角落,不敢再吱声。
“切,纸老虎。”谭宏宇不屑地撇撇嘴,把水壶随手扔回张皓的床位,然后勾住李斌的脖子,把他往外拖,“走走走,别理这傻缺,出去说。”
寝室里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直沉默的周易,却在这时忽然慢悠悠地凑到李斌身边,递给他一枚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五毛钱硬币。
“拿着。”
李斌一愣:“干嘛?”
周易神秘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你命格里的静水,起了波澜。这叫‘鲤鱼跃龙门’前的第一道浪。拿着这枚硬币,五行属金,能帮你稳住气运,别被小浪拍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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