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潮水拍打着十六铺码头的木桩，把腥咸的风送进栈房。杜月笙站在堆成山的棉纱旁，听着账房先生发抖的汇报：“杜先生，‘鲨鱼帮’的刀疤脸带着人堵在码头口，说这月的‘保护费’要翻三倍，不然就烧了咱们的货。”
账房先生手里的算盘珠子乱响，指节泛白：“他们还说……说您要是敢来，就把您的手剁下来喂鱼。”
杜月笙没说话，只是从腰间摸出块怀表，打开看了眼——时针指向下午三点，正是鲨鱼帮收摊的时辰。他把怀表揣回怀里，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棉纱捆，带起一阵细小的纤维：“备船，去对岸。”
阿笙按住他的胳膊，眼里闪过急色：“先生，刀疤脸昨晚刚从租界警察局捞出来，听说带了二十多个弟兄，个个揣着家伙。咱们的人还在调，再等等……”
“等不得。”杜月笙的指尖在棉纱上轻轻划过，那里印着“恒社”的火漆，是刚从英国洋行接的货，明天就要发往南京，耽误一天就是上千大洋的损失。更重要的是，这十六铺码头是闸北劳工的命根子，鲨鱼帮仗着有法租界巡捕房的人撑腰，每月强收“过路费”，劳工们稍有不从就被打得头破血流，再退让下去，只会让他们更嚣张。
渡船在江面上颠簸，杜月笙望着对岸码头攒动的人影，突然问：“刀疤脸的左膀右臂是谁？”
“是个叫‘泥鳅’的混混，”阿笙低声道，“据说跟刀疤脸有仇，当年刀疤脸抢了他的地盘，还打断了他一条腿，他是被逼无奈才跟着混饭吃。”
杜月笙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递给阿笙：“把这个交给泥鳅，告诉他，今晚子时，我在‘老地方’等他。”
渡船刚靠岸，码头口就传来一阵嚣张的笑骂。刀疤脸叼着烟，光着膀子露出满是刺青的后背，身边的弟兄们举着钢管砍刀，把要上工的劳工堵在外面，有个挑着担子的老汉想硬闯，被一钢管砸在肩上，疼得直打滚。
“哟，杜老板可算来了。”刀疤脸吐掉烟蒂，用脚碾了碾，“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他身后的弟兄们哄笑起来，刀光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杜月笙没看他，径直走向被打的老汉，蹲下身帮他揉了揉肩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码头：“老人家，还能挑动担子吗？能的话，今天的工钱，我给你双倍。”
老汉愣了愣，看着杜月笙眼里的认真，突然点了点头，咬着牙站起来，把担子重新挑上肩。
“杜先生倒是会收买人心。”刀疤脸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弟兄们立刻围了上来，钢管在手里敲得“当当”响，“可惜啊，今天这码头，你说了不算。要么交钱，要么卸胳膊，你选一个。”
杜月笙缓缓站起身，青布长衫在江风里微微晃动：“我选第三个。”
“什么？”刀疤脸没反应过来。
“让你滚。”杜月笙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你的人，从这码头消失，永远别再回来。”
“找死！”刀疤脸怒喝一声，挥拳就冲了过来。他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取杜月笙面门，这一拳要是打实了，怕是要当场见血。
阿笙刚要上前，却被杜月笙按住。只见他侧身躲过拳头，同时抬手抓住刀疤脸的手腕，顺势往怀里一带，再猛地往前一送——“咔嚓”一声脆响，刀疤脸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疼得他惨叫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几下快得让人看不清，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刀疤脸已经跪在了地上，抱着脱臼的胳膊满地打滚。
“还有谁？”杜月笙的目光扫过那些愣住的混混，江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短铳，“想替他试试？”
混混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看似文弱的杜月笙出手这么狠，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几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下来十几个穿黑西装的人，为首的正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李探长——刀疤脸早就买通了他，就等着杜月笙动手，好以“聚众斗殴”的罪名把他抓走。
“都给我住手！”李探长举着枪，径直走向杜月笙，“杜先生，跟我回巡捕房一趟吧。”
刀疤脸像是看到了救星，疼得龇牙咧嘴地喊：“李探长！他打人！快把他抓起来！”
李探长刚要下令，却见杜月笙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扔了过去：“这是你上个月在赌场输的三万大洋欠条，还有你跟刀疤脸分赃的账本。”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些要是送到总巡捕房，你说你这探长的位置，还坐不坐得住？”
李探长打开信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跟刀疤脸的勾当，竟然早就被杜月笙摸得一清二楚。
“你……”他指着杜月笙，手指都在发抖。
“滚。”杜月笙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枪上，“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李探长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刀疤脸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刀疤脸坑了，再不走，怕是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混混们见靠山跑了，顿时慌了神，有的扔下钢管就想溜，却被码头的劳工们拦住——刚才他们被欺负得够惨，此刻正是出气的时候。
“把他们的家伙都卸了！”阿笙大喊一声，劳工们立刻涌了上去，没一会儿就把混混们的钢管砍刀全缴了，还把他们捆成了粽子。
刀疤脸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怕了，哭丧着脸求道：“杜先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了我吧……”
杜月笙没理他，只是对劳工们说：“把他们送到闸北警察局，就说他们敲诈勒索，还打伤了人。”他转向账房先生，“给受伤的老汉赔医药费，再给所有今天耽误上工的弟兄们发双倍工钱。”
劳工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甚至把杜月笙抬了起来，抛向空中。江风里，“恒社”的火漆在棉纱上闪闪发亮，像颗定盘星。
就在这时，暗巷里突然闪过一道寒光，一把匕首直刺杜月笙后心——是泥鳅！他没接杜月笙的油布包，反而想趁乱偷袭，替刀疤脸报仇！
“小心！”阿笙眼疾手快，扑过去推开杜月笙，匕首却没入了他的胳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泥鳅见没刺中，转身就想跑，却被反应过来的劳工们围了起来，一顿拳打脚踢，很快就没了动静。
杜月笙按住阿笙流血的胳膊，眼神冷得像冰：“把他也一起送警察局，顺便告诉局长，查查他跟刀疤脸的旧怨，我想他会很感兴趣的。”
夕阳西下时，码头重新恢复了忙碌。劳工们扛着棉纱往来穿梭，号子声震得江水上都起了涟漪。阿笙被送去医院前，看着杜月笙包扎伤口的背影，突然笑道：“先生，这码头算是彻底拿下了。”
杜月笙望着江面上归航的货船，轻轻“嗯”了一声。拿下码头不难，难的是守住人心。他知道，鲨鱼帮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但只要这些劳工还信他，还愿意跟着他，再难的地盘，他也有信心抢回来，守下去。
夜色渐浓，码头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像串在黄浦江畔的珍珠，映着水面上晃动的光，也映着杜月笙眼里那团越来越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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