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浪拍打着码头桩子,杜月笙站在“宏昌货仓”的吊臂下,看着工人把一箱箱鸦片往仓库里搬。烟土味混着鱼腥气扑面而来,他指尖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烫得手指发麻才扔掉。
“杜先生倒是稀客。”货仓老板顾老三叼着烟斗,皮靴踩在满地的煤渣上,发出“嘎吱”的响。这货仓占着黄浦江最便利的卸货位,一半堆着正经货物,另一半却藏着从印度运来的鸦片,顾老三靠着这生意,在码头横行十年,连巡捕房都得看他脸色。
杜月笙没接话,只是往货仓深处瞥了眼。那里堆着的“棉花”下,隐约露出木箱的棱角——昨夜恒社的弟兄混进码头,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是棉花,是准备运往北方的军火,枪栓上的蓝漆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顾老板的货,倒是越来越‘杂’了。”杜月笙掸了掸长衫上的煤屑,阿笙突然从货堆后走出,手里拎着个麻袋,解开时,滚出三枚锈迹斑斑的子弹壳,“这些,是从货仓墙根捡的,口径和日军三八式步枪一致,顾老板打算把军火卖给谁?”
顾老三的烟斗“啪”地掉在地上,肥脸瞬间涨成紫青色:“你敢搜我的货仓?”
“不敢。”杜月笙笑了笑,指节叩了叩吊臂的铁索,“只是昨夜码头工人卸货时,被‘流弹’伤了腿,现在还躺在医院——顾老板总不能让弟兄们流血又流泪吧?”
货仓外突然传来汽笛声,三艘巡逻艇正往码头靠拢,艇上的探照灯扫过货仓,把顾老三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这才发现,码头工人不知何时全换成了恒社的弟兄,正扛着铁锹,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顾老三往腰间摸枪,却被阿笙一脚踹在手腕上,左轮“哐当”落地,弹巢里滚出的子弹,和麻袋里的壳子一模一样。
“这码头,归我了。”杜月笙的声音透过吊臂的轰鸣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鸦片我会交给禁烟局,军火……送北伐军。至于你——”他看向被按在地上的顾老三,“勾结日军倒卖军火,够判你三回死刑了。”
顾老三突然狂笑起来,唾沫星子溅在煤渣上:“你以为巡捕房会信你?我表舅是法租界公董局的董事,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哦?”杜月笙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扔在他脸上,“这是你表舅给日军送情报的证据,刚才已经派人送到军统手里了。”
顾老三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他这才看清,货仓外的巡逻艇上,站着的不是租界巡捕,是穿中山装的男人,腰间的枪套上,印着“锄奸队”三个字。
“带走。”杜月笙挥了挥手,弟兄们拖着顾老三往艇上走,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顾老板藏在床板下的金条,我替你捐给了伤兵医院,收据……就烧给你当纸钱吧。”
货仓里的鸦片被一箱箱搬出来,浇上煤油点燃时,黑烟滚滚,遮得半个江面都暗了。杜月笙站在吊臂上,看着火焰里扭曲的鸦片箱,突然想起十年前在码头扛活的日子——那时他还叫“月生”,看着顾老三的人用皮鞭抽赶扛不动货的穷小子,心里就憋着股劲:总有一天,要让这些作威作福的人,都栽个跟头。
“杜先生,”阿笙递来杯茶,指着货仓角落,“那里还有个暗室。”
暗室的门是块伪装成货箱的钢板,撬开时,里面竟藏着个穿和服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看见杜月笙就跪了下来,用生硬的中文喊:“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阿笙刚要上前,却被杜月笙拦住。他看着那女人怀里的孩子,不过周岁,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顾老三。“她是顾老三的相好,日本人。”阿笙在他耳边低语,“昨夜弟兄们看见她往日军驻地送信。”
女人突然从和服里摸出把短刀,直刺杜月笙。阿笙抬脚踹飞短刀,却见她突然解开襁褓,里面没有孩子,只有颗拉了弦的手雷!
“同归于尽!”女人的喊声里带着疯狂,杜月笙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暗室深处甩去。手雷在墙角炸开时,他已经拽着阿笙扑出货仓,吊臂的钢索被气浪震断,巨大的铁钩“哗啦”砸在货堆上,火星溅成一片。
硝烟散尽时,杜月笙看着暗室的废墟,突然咳嗽起来。阿笙递过手帕,上面沾着点血迹——刚才为了护他,阿笙的胳膊被弹片划了道深口子,正淌着血。
“傻小子。”杜月笙骂了句,声音却软了,亲自给他包扎时,指尖都在抖。
暮色降临时,码头工人正往货仓里搬新到的棉纱,恒社的弟兄在指挥卸货,吆喝声里带着劲。有个瘸腿的老工人拄着拐杖走来,给杜月笙递了碗红糖姜茶:“杜先生,当年您在码头帮我扛过货,还记不记得?”
杜月笙接过茶碗,姜辣味呛得他眼眶发热:“记得,您儿子现在在纺织厂当工头,上个月还来给恒社送过布。”
老工人笑得皱纹都堆起来:“托您的福,日子好过了。”
远处的巡逻艇还在游弋,探照灯扫过江面,像条守护的眼。阿笙看着杜月笙的背影,突然明白——抢地盘不是占山头,是让每个在这片地盘上讨生活的人,都能挺直腰杆;是让那些藏污纳垢的角落,都晒得到太阳。
货仓的灯亮了,棉纱在灯光下泛着白,像堆新摘的棉花。杜月笙站在码头边,看着江面上的货轮来来往往,突然觉得,这黄浦江的浪,比法租界的香槟,更合他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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