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的皮靴踩在“大丰仓库”的木板上,发出“吱呀”的呻吟。仓库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霉变的稻谷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守仓的“独眼狼”叼着烟,把枪往粮袋上一搁:“杜先生大驾光临,是来给弟兄们送年货,还是来抢这仓粮?”
大丰仓库藏在闸北的贫民窟深处,囤积着半个城的过冬粮。独眼狼仗着和伪军军需官勾结,把平价粮偷偷倒卖成高价,附近百姓早就断了粮,昨天竟有个孩子饿晕在仓库门口。杜月笙今儿来,明着是“商借”,实则是要把这粮仓彻底收过来。
“狼哥说笑了。”杜月笙往粮堆上坐,阿笙递来的茶盏刚放下,就被独眼狼的副手踢翻。那疤脸汉子晃着匕首:“杜先生在法租界喝洋酒,闸北的事,轮不到你管!”
仓库的铁闸门突然“哐当”关上,三十多个伪军端着枪从阴影里钻出来,枪栓拉动的脆响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刺耳。独眼狼狞笑:“我早收到信,你带了恒社的人来‘拜访’。今儿就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仓库的主子!”
杜月笙没看那些枪,反而指着墙角的麻袋:“那些是掺了沙子的陈粮吧?昨天送进伪军营地的‘军粮’,就是用这玩意儿充数的?”他从怀里掏出张纸,“军需官收了你多少回扣,我这儿可有账。”
独眼狼的脸瞬间涨红。他最怕的就是这事捅到日军那里——伪军的粮饷全靠日本人发,真要查起来,他这颗脑袋保不住。“你敢造谣!”他挥枪就要打,却被身后的老仓管拉住。
老仓管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独眼狼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杜月笙看得分明,那老仓管的袖口露出半截恒社的徽章——是他提前安插的人,早就摸清了仓库的底细。
“我不抢你的粮。”杜月笙站起身,拍了拍粮袋上的灰,“平价粮照给伪军,剩下的,按市价卖给百姓。恒社出车马费,帮你运到各个粮站,赚的钱,你我四六分。”
独眼狼愣住了——他倒卖陈粮虽赚得多,却天天提心吊胆,杜月笙这提议,等于给他条安稳路。可他刚要点头,仓库外突然传来炮声,是日军的巡逻队在扫射,子弹打在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像下冰雹。
“是你的人引来的?”独眼狼举枪对准杜月笙,“你想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我!”
“狼哥看看外面。”杜月笙指向仓库的气窗,外面火光冲天,贫民窟的草房着了火,隐约传来百姓的哭喊。“是日军在清剿‘抗日分子’,跟我没关系。但这仓库要是被炮弹炸了,你我都得喝西北风。”
独眼狼扒着气窗往外看,脸色越来越白。这时老仓管突然喊:“狼哥!粮堆后面有地道,能通到西头的安全区!”他说着掀开块木板,露出黑黢黢的通道。
“你敢骗我!”独眼狼踹开老仓管,却见通道里钻出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是恒社的人,手里还扛着担架,上面躺着个受伤的八路军战士。
“这才是你的软肋吧?”杜月笙的声音冷下来,“你偷偷给抗日队伍送粮,这事要是让日军知道……”
独眼狼腿一软跪下来。他确实偷偷接济过游击队,一来是良心不安,二来是怕将来抗日队伍打回来,自己没活路。没想到这事竟被杜月笙查得一清二楚。
“杜先生救我!”他抓着杜月笙的裤腿,“仓库归你管,我什么都不要!”
“起来。”杜月笙把他拽起来,“地道里的伤员,让恒社的医生治。外面的火,我让人去救。你给我稳住伪军,就说仓库被流弹击中,正在灭火,拖住日军。”
独眼狼这才明白,杜月笙早就布好了局——用他倒卖军粮的把柄逼他就范,用接济游击队的事拉他入伙,最后还留了条救百姓的活路。炮声渐稀时,仓库的粮开始往外运,恒社的弟兄和伪军一起扛粮袋,倒像是同路人。
阿笙扶着受伤的老仓管往外走,不解地问:“先生,您怎么知道独眼狼会帮游击队?”
杜月笙望着贫民窟里渐渐熄灭的火光,百姓们正围着粮车领粮,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娘就住在附近的贫民窟,上个月还来仓库要过粮。”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再狠的人,心里也总有块软地方。”
老仓管突然咳嗽着说:“狼哥昨晚还偷偷往孤儿院里送了袋米……”
杜月笙笑了,从怀里掏出个银锁,是刚从日军溃兵那里缴获的:“把这个送给他娘,就说是……朋友送的。”
夜幕降临时,大丰仓库的灯亮了起来,恒社的弟兄和伪军在盘点粮食,独眼狼脱了军装,正帮着给百姓分粮,脸上的戾气消了不少。有个饿坏了的孩子抓着他的衣角要糖吃,他愣了愣,从怀里掏出块麦芽糖,笨拙地塞给孩子。
阿笙看着这一幕,突然懂了——地盘不是靠枪杆子圈出来的,是靠把对方的软肋变成铠甲,把敌人变成兄弟。就像这仓库里的粮,堆在一起是死物,分下去,才活成了暖人心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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