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地窖的青石板突然炸开,碎块混着潮湿的泥土砸在账本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印子。杜月笙猛地将孟小冬拽到石柱后,怀里的短枪在震波中滑落在地,撞出清脆的响声。
“杜先生,别藏了!”头顶传来嚣张的笑,是特派员公署新派来的张专员,那家伙总爱用象牙烟嘴,此刻声音里裹着烟草味,“整个县城都被我们围了,你带着华工名册躲进这破地窖,是打算给老鼠当点心?”
地窖里弥漫着霉味,唯一的通风口被刚才的爆炸堵了大半,仅余的光线里,能看见小宝蜷缩在角落,手里死死攥着那册用油布裹了三层的名册。孟小冬的白大褂被碎石划破,露出的胳膊上渗着血,却依旧举着手术刀,眼神比刀锋还利。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孟小冬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石柱上摸索——这地窖是前清盐商挖的,她记得县志里提过有暗渠通护城河。
杜月笙瞥见角落里的半截麻绳,绳头系着个眼熟的铜铃——是昨天帮他们搬账本的老盐工挂在驴车上的。他心里一沉,那老盐工说自己是华工后代,眼里总泛着泪,原来竟是特派员的眼线。
“小冬,带小宝去暗渠。”杜月笙捡起地上的短枪,往枪膛里压子弹,“在第三块松动的石板下,我刻了记号。”
“你怎么办?”孟小冬的手按住他的手腕,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像块坚硬的石头。
“我引他们往东侧走,那里有废弃的盐井,能困住他们。”杜月笙往她手里塞了枚手榴弹,“拉环在侧面,三分钟延时,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地窖入口的木板被撬开,张专员带着五个手下跳下来,皮鞋踩在碎泥上发出黏腻的声响。杜月笙突然将油灯踢向人群,火苗瞬间舔上他们的裤脚,趁乱拽起孟小冬往东侧冲:“走!”
小宝紧随其后,名册在怀里颠得厉害。可刚跑到盐井旁,张专员的副手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手里的砍刀劈向小宝——这瘦猴似的家伙前几天还在县城乞讨,没想到竟是伪装的杀手!
“小心!”孟小冬猛地推开小宝,手术刀反手划向副手的咽喉。刀刃切开皮肤的瞬间,副手却像疯了似的扑上来,死死抱住她往盐井里倒。杜月笙举枪要射,却看见副手怀里露出半块眼熟的玉佩——和小宝娘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是小宝的舅舅!”杜月笙嘶吼着扑过去,拽住孟小冬的后领。张专员的手下已经围上来,枪栓拉动的脆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副手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我姐死得冤!你们拿着名册有什么用?能让她活过来吗?”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扔给张专员,“这是我从华工坟里挖的血书,比你们要的名册管用!”
张专员打开油布包,脸色骤变——里面哪是什么血书,是半张被虫蛀的卖身契,上面的印章赫然是特派员公署的!“你敢耍我?”他举枪就射,子弹擦着副手的耳朵飞过,打在盐井的木架上。
“耍你又怎样?”副手突然拽着孟小冬往盐井深处退,“我姐说了,这盐井通着地下河,你们谁也别想活!”
杜月笙突然想起老盐工说过,这盐井几十年前塌过一次,下面全是松动的石块。他冲小宝使了个眼色,孩子立刻会意,摸出藏在靴筒里的火折子,悄悄点燃了地上的油迹。
“你姐的血书,我们早就找到了。”杜月笙的声音在盐井里回荡,“就在名册的夹层里,上面写着‘盼弟昭雪’,你真要让她死不瞑目?”
副手的动作僵住了,眼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张专员趁机举枪扫射,子弹打在盐井壁上,碎石簌簌往下掉。“轰隆”一声,井壁突然塌了半边,副手和孟小冬同时往下滑。
“抓住绳子!”杜月笙甩出腰间的麻绳,一头缠在石柱上。孟小冬死死抓住绳头,副手却在坠落的瞬间,突然将她往上推了半尺——自己则坠进了漆黑的井底,只留下一声闷响。
张专员的手下被塌落的石块困住,他举着枪冲向杜月笙,却被突然窜出的小宝绊倒。孩子扑上去,用名册狠狠砸他的头,油布裂开的瞬间,里面掉出个小小的铜哨——是之前货郎姑娘的信物。
“我娘说,吹三声好人就来了。”小宝使劲吹响铜哨,尖锐的哨声穿透地窖,传到外面。张专员刚要掐住孩子的脖子,就听见地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县大队的同志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缴枪不杀!”领头的队长举着冲锋枪,火把照亮他脸上的疤痕——是当年被特派员迫害的华工后代。张专员的手下见状,纷纷扔枪投降,只有他还举着枪顽抗,被队长一枪打中手腕。
孟小冬被拉上盐井时,手里攥着半块玉佩,是副手坠井前塞给她的。“他说……让小宝好好活着。”她的声音发颤,白大褂上沾着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副手的。
杜月笙望着漆黑的盐井,突然想起小宝娘临终前的话:“人心里的坎,比盐井还深,可总有能过去的那天。”他摸了摸小宝的头,孩子正把名册抱在怀里,像抱着件稀世珍宝。
县大队的同志开始清理地窖,火把的光映着墙上的盐渍,像层发亮的霜。张专员被押出去时,嘴里还在嘶吼:“特派员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自身难保了。”队长笑着递过来份电报,“我们刚截获的,特派员倒卖华工的证据被捅到南京了,正派人来抓他呢。”
孟小冬展开电报,眼里渐渐亮起光。杜月笙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侧脸,突然觉得地窖里的霉味也没那么难闻了。小宝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盐井深处:“舅舅会不会顺着地下河漂走?”
“会的。”杜月笙望着那片漆黑,“他会去找你娘,告诉她,我们做到了。”
外面传来公鸡打鸣声,第一缕天光从通风口的缝隙里挤进来,落在名册上,把那些模糊的名字照得清晰了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睁开,静静地看着他们,像在说:走吧,往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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