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高小宝和邢川已然领命离去,只剩下沈正阳独自面对着那份触目惊心的密报和华义海遇害的噩耗。窗外的喧嚣与他内心的死寂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再次拿起那份染着无名烈士鲜血的密报,目光死死盯着“苏小河”三个字,仿佛要将这名字灼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往昔的画面:那个在饥寒交迫中,将仅有的半块麸饼塞给他的憨厚青年;那个在第一次遭遇官兵围剿时,挥舞着锄头挡在他身前,吼着“沈大哥快走!”的莽撞汉子;那个在整军建制后,拍着胸脯保证“巩昌交给俺,绝不给大哥丢脸”的得力臂助……
信任,如同精心烧制的瓷器,一旦出现裂痕,便再难复原,甚至会在瞬间彻底崩碎。
“呼——” 沈正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带着灼人的温度,仿佛能点燃空气。他眼中的痛心、挣扎、乃至那一丝侥幸的怀疑,最终都被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所取代。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今日若因旧情而手软,明日便会有更多的“余显织”和“苏小河”冒出来,将他与无数弟兄用命换来的基业啃噬一空!届时,他如何对得起榆林城外那上万英魂?如何对得起那些捧着掺水酒碗、眼中带着期盼的士兵?
他猛地转身,回到书案后,铺开一张空白的令笺,提起那支狼毫笔。笔尖在砚台中饱蘸浓墨,悬停在纸面上空,微微颤抖了一瞬,随即变得稳如磐石。
他运笔如飞,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元帅府紧急军令:
着巩昌镇守使苏小河,接令后即刻轻装简从,星夜兼程赴西安帅府议事,不得有误,不得借故拖延。此令十万火急,违者以叛军论处!
——沈正阳”
写罢,他取出元帅印信,蘸满朱砂,重重地盖了下去。那方鲜红的大印,如同一道血色的判令。
“来人!”
亲卫队长应声而入。
“派最可靠的八百里加急,持此令前往巩昌,亲手交到苏小河手中。另,”沈正阳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森然寒意,“挑选一队绝对忠诚、身手矫健的亲兵,持我密令,于西安城外五十里处设伏。苏小河一到,立刻……‘请’他至西山别院‘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更不许走漏半点风声!记住,是‘请’,不可伤其性命,但若其抗命……格杀勿论!”
“是!”亲卫队长心头一凛,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处理完苏小河,沈正阳没有丝毫停歇。他需要一把最快、最冷、最无情的刀,去剜除巩昌府那块已经腐烂发臭的脓疮。
“传赵石头,立刻来见!”他对着门外沉声道。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一个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脊梁挺得笔直如枪,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将领,大步走入书房。他便是军纪监察体系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面判官”——赵石头。此人不通人情,只认军法,是沈正阳手中最锋利的一把纪律之剑。
“主公。”赵石头行礼,声音平淡无波,眼神锐利如鹰。
沈正阳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那份密报推到他面前,又将邢川汇报的华义海一案简要说明。
“石头,你看一下。”他的语气沉重,“我们内部,出了大问题,很大。”
赵石头默默接过,快速浏览。随着阅读,他脸上的线条愈发冷硬,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惊讶或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在审视一件亟待处理的残次器械。
看完后,他合上文书,抬头看向沈正阳,只说了三个字:“明白了。”
“我需要你,”沈正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立刻牵头,与司法衙署选派得力干员,组成军地特别法庭,持我令牌,星夜赶往巩昌府!”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给朕彻查!无论是贪墨军粮、倒卖军火,还是华义海遇害真相,所有与此相关的线索,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是苏小河旧部,还是地方官吏,甚至是……他余显织背后的任何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朕揪出来!”
他重重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墨乱颤:
“我要的,是水落石出!是严惩不贷!要用他们的脑袋,告诉所有人,敢动我军根基者,是什么下场!”
“是!”赵石头的回答依旧简短,却带着千钧之力。他接过沈正阳递来的调兵令牌和手谕,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转身便走,步伐坚定而迅速,如同即将出鞘饮血的利刃。
看着赵石头离去的背影,沈正阳缓缓坐回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把刀一旦挥出,必将掀起腥风血雨,甚至会牵连到一些他并不愿看到的人。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内部的毒瘤必须根除,哪怕过程再痛苦,再鲜血淋漓。这不仅是为了肃清纪律,更是为了扞卫那面刚刚树立起来、不容玷污的“青鸾”旗帜,为了对得起那些将性命与信任托付给他的万千军民。
西安城的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一片承平景象。但在这宁静之下,一场关乎政权根基的雷霆风暴,已然在沈正阳的意志下,悄然扑向了数百里外的巩昌府。暗流,即将化为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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