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瘟疫,在绝望的土壤上疯狂滋生、蔓延。它不再需要曾大牛他们刻意去传播,那些听到消息的饥民,自己就变成了新的火种,奔向邻近的村落,奔向每一个可能还有活人喘息的角落。
“去张家庄!抢张剥皮的粮!”
“沈正阳带头!打下张家庄,开仓放粮,管饱!”
“再不去就饿死了!拼了!”
简单、粗暴、直指核心。没有大道理,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欲望被点燃。
起初是三三两两。
从李家庄出来的李三哥,回去喊上了自家两个同样快饿死的兄弟,拎着两把豁了口的柴刀,眼神凶狠地走上了通往沈正阳村庄的小路。
从王家洼被说动的几个汉子,撬开了村里祠堂那把生锈的大锁,取出了祭祀时用的、同样锈迹斑斑但足够沉重的铁香炉和铜烛台,用草绳捆了背在背上。
一个失去了所有孩子的母亲,眼神空洞,却紧紧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剪刀,跟着人流默默前行。
然后是十个,几十个,上百个……
人流如同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的沟壑、村落中渗出,汇聚到通往沈正阳村庄和最终目的地——张家庄的土路上。这些细流在行进中不断合并,壮大,最终形成了一股沉默而汹涌的洪流。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难以蔽体,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长期的饥饿让他们形销骨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使得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活人,更像是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
但他们的眼睛!
那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着的东西,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心底发寒。那是极度的饥饿催生出的绿光,是长期压抑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疯狂,是被逼到绝境后不顾一切的毁灭欲望,以及……对“饱饭”这两个字最纯粹、最炽烈的渴望!
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是这绝望时代最真实的写照:磨秃了尖的锄头,崩了刃的柴刀,沉重的木棍,甚至还有削尖了的扁担、绑着石块的木棒、从灶台拆下来的铁火钳……每一件“武器”背后,可能都代表着一个破碎的家庭,一段血泪的过往。
没有人说话。
除了杂沓而虚浮的脚步声,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些简陋武器偶尔碰撞、拖拽发出的零碎声响,这支越来越庞大的队伍,竟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不是纪律,而是饥饿和仇恨抽干了他们多余的力气,也让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唯一的目标上。
沿途,偶尔有尚未完全饿毙、躲在残垣断壁后偷看的村民。他们看到这支如同鬼魅行军般的队伍,看到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扭曲的神情,吓得大气不敢出,直到队伍远去,才敢哆哆嗦嗦地议论。
“疯了……都疯了……”
“那是去张家庄的方向啊……”
“张剥皮……这下完了……”
恐惧在蔓延,但一种隐秘的快意和期待,也在某些人心底滋生。这世道,早就该疯了!
沈正阳站在村外那片约定集合的老槐树林边缘,曾大牛、张铁锤等人已经陆续回来复命,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看着远处道路上,那如同蚁群般不断汇聚、蹒跚而来的人流,看着那一张张在尘土和憔悴中模糊却又狰狞的面孔,看着那在稀疏林木间闪动的、越来越多的金属和木棍的寒光……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是始作俑者之一,此刻亲眼目睹这由自己亲手点燃、并汇聚起来的饥饿洪流,沈正阳依旧感到一阵心悸般的震撼。
这不是军队,甚至不能称之为队伍。
这是一股纯粹的、原始的、破坏性的力量。
是一群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一条烂命,准备用这最后的所有,去换取一口吃食的……饿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这股力量既能为他们砸开张家庄的粮仓,也能轻易地将他们自己吞噬。驾驭它,如同驾驭一头饥饿的猛虎。
他转过头,对身后的曾大牛低声道:“告诉先到的人,在林子里休息,保持安静。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我再说话。”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若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洪流,已经汇聚。
闸门,即将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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