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图书室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仿佛有看不见的鬼魅在舞蹈。窗外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死寂黑暗，远处偶尔传来的丧尸嘶吼或不知名生物的怪叫，不但没能打破这寂静，反而像投入古井的石子，更衬得井底的深邃与未知，也让屋内这方寸之地的短暂安宁显得愈发脆弱和珍贵。
林悦并没有真的睡着。身处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环境，身边还有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底细未明的少年，她怎么可能放松警惕陷入沉睡。她只是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但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屋内屋外哪怕最细微的声响——风声掠过破窗的呜咽、木料因温度变化发出的轻微“嘎吱”声、甚至是阿宇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阿宇抱着那柄对于他来说过于沉重的消防斧，蜷缩在门后的硬木椅子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的影子被昏黄的烛光投射到对面书架上，随着火焰的摇曳而微微晃动，仿佛另一个不安的灵魂。寂静如同无形的重压，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几乎要将他尚未成熟的心智压垮。
“林悦……”阿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犹豫，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林悦立刻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战术匕首上，“有情况？”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
“没、没有。”阿宇连忙摇头，像是怕被责怪。他转过头，烛光下，他的脸苍白而稚嫩，眼窝下有淡淡的青影，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起皮。“我就是……有点害怕。”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淹没在烛芯燃烧的噼啪声中，“外面……太安静了。”
林悦理解这种感受。在末世，喧嚣往往意味着明确的危险，而死寂则孕育着未知的恐惧，它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各种糟糕的可能性编织在一起，折磨着人的神经。
“害怕是正常的。”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放松一些，尽管肌肉依旧紧绷，“我也怕。”她坦言。
阿宇似乎有些意外，眼睛微微睁大：“你……你也怕吗？可是你看起很厉害，能打丧尸，还有……还有那种奇怪的能力。”他指的是林悦那精准得不像话的投掷，以及她偶尔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怪异举动。
“厉害和害怕不冲突。”林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疲惫的笑，“我刚来……刚到这片区域的时候，毫无准备，差点被一只丧尸堵在死胡同里，当时腿都软了，脑子一片空白，全靠随手捡的一块板砖和不管不顾的胡说八道，才侥幸捡回条命。”她简略地、模糊地说了说自己最初的狼狈，如何意外获得“一种特殊的能力”，如何用吐槽换来第一块板砖和第一碗救命的泡面。她刻意略去了“穿越”和“直播间”这些无法解释的核心，只将其归结为一种偶然觉醒的、有些古怪的求生技能。
阿宇听得入了神，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原来这个在他眼中如同天降神兵、无所不能的姐姐，也曾有过那么狼狈和绝望的时刻。这让他觉得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内心的恐惧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可以分担的出口。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阿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打量着林悦身上那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虽然沾了污渍但依旧能看出原本柔软材质的恐龙连体睡衣，“我看你的衣服……很奇怪，但好像很干净。”在他印象里，末世后几乎找不到如此“完整”且“无害”的衣物了。
“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的。”林悦含糊地说，眼神有些飘忽，她无法解释时空穿越的荒诞，“那里……没有丧尸，大家基本都能吃饱饭，晚上……可以关灯安心睡觉。”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怀念和怅惘。
阿宇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强烈到刺眼的向往和一种近乎虔诚的难以置信：“真的……真的存在那样的地方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嗯，真的。”林悦肯定地点点头，心里却叹了口气。对她而言，那个和平安稳的世界才过去不到两天，此刻回想起来，却已经遥远模糊得像上个世纪的幻梦。
“真好……”阿宇低声喃喃，将脸埋进环抱的膝盖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我……我本来在上初中。末世来的那天，毫无征兆，学校突然就乱了……尖叫声，哭喊声……我和爸妈在逃跑的时候，被人群冲散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哭腔，“我找不到他们……我不敢回家，怕他们不在……也怕……怕他们在家，却……却变成了那种东西……”
泪水无声地从他脏兮兮的脸颊上滑落，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提起这些深埋心底的恐惧和伤痛。
林悦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去拍他的肩膀安慰。她知道，此刻任何的语言在这样赤裸的悲伤和失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末世的创伤，如同附骨之疽，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消化，或者说，幸存者只能学会带着这永恒的创伤，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沉默了片刻，她从系统空间里拿出那盒所剩无几的水果糖，又递给他一颗。
阿宇抬起泪眼，看了看那颗色彩鲜艳的糖果，又看了看林悦平静的脸，默默地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在口腔中炸开，似乎真的稍稍冲淡了喉间的苦涩和心头的沉重。
“我们会活下去的，阿宇。”林悦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簇跳动的烛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想办法活得更好，更像个‘人’，而不是只懂得逃亡和厮杀的野兽。总有一天，我们或许……或许能把这个糟糕的世界，变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哪怕只能像我来地方的一角那样，也好。”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天真，有些遥不可及，像是在痴人说梦。但在这样绝望而漫长的黑夜里，总需要一些东西，哪怕只是画出来的一张饼，一根稻草，来点亮内心深处那簇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
阿宇抬起头，看着林悦被温暖烛光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的侧脸，那双总是充满警惕和锐利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沉静而有力。他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坚定的音节：“嗯！”
后半夜，林悦接替了守夜。她让阿宇去角落那个用厚厚旧报纸和找到的破旧窗帘勉强铺就的“床”上休息。少年终究是体力透支、精神疲惫到了极点，虽然躺下时依旧眉头紧锁，身体蜷缩，充满了不安的防御姿态，但还是在极度疲惫的侵袭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悦坐在门后冰冷的椅子上，手中紧握着那把锋利的战术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她调出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系统面板，看着上面因为内心各种关于守夜无聊、处境艰难、未来迷茫的吐槽而缓慢增长的几点能量，又看了看储物空间里那块功勋卓着的板砖、所剩无几的罐头和那半桶生命之源般的水。
“系统，商量个事儿，”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带着一丝苦中作乐的调侃，“下次奖励能不能直接来个附带无敌防御和自循环生态的安全屋永久产权？省得我们天天跟打游击似的东躲西藏。”
【吐槽能量+1！】
系统的提示音依旧冰冷、机械，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窗外，深邃的墨黑色天幕边缘，开始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深蓝，一颗启明星在遥远的天际顽强地闪烁着清冷的光芒。黑夜即将过去，但黎明的到来，并不意味着危险的解除，只是意味着新的逃亡、新的抉择、新的求生即将拉开序幕。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角落里蜷缩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的阿宇，深吸了一口凌晨冰冷而稀薄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清明。
今天，他们必须做出决定，是冒险固守这个临时据点，还是继续向着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城市外围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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