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深处的精舍，静谧得只能听到窗外灵泉叮咚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安神定魂的草药清香，由苏清音亲自调配，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司马靖星躺在柔软的云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心那焦黑的赤焰纹路边缘，隐隐有了一丝极淡的金红光晕，不再是死寂。还魂草的七彩霞光与他体内残存的赤焰本源正在缓慢交融，如同春雨滋润干涸的大地，一点点唤醒他沉寂的生机。苏清音以金针渡穴，引导药力游走于他近乎枯竭的经脉，过程缓慢而精细，不容丝毫打扰。
而精舍的另一角，吴枫辰静静靠坐在墙边的蒲团上，双目紧闭，已然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他脸色比榻上的司马靖星还要难看，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强行觉醒寒玉灵体、透支灵力极限飞行、再加上穿越迷阵时心神的极度损耗，早已将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能支撑到将司马靖星安然送入药王谷，全凭一股非人的意志力。此刻心神一松，那积压已久的疲惫与伤势便如同山洪般爆发，将他彻底淹没。
他周身的寒气不再受控，细碎的冰晶自发地凝结，在他眉梢发间挂上了霜色，整个人像一尊即将融入冰雪的玉雕，透着一种易碎的脆弱。
精舍内，只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一道渐趋平稳，一道微弱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靖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掀起了一丝眼帘。视线先是模糊，继而缓缓聚焦。映入他赤金色眼眸的，是陌生的、萦绕着药香的木质屋顶。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茫然。记忆的最后，是焚尽一切的烈焰和鬼煞那老狗惊怒的吼声，以及……吴枫辰那声撕心裂肺的“不”。
吴枫辰！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寻找，却牵动了胸口沉闷的痛楚和魂魄深处传来的虚弱感，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回榻上。
“殿下初醒，魂体未固，不可妄动。” 一个空灵柔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司马靖星偏过头，这才看到静立榻边，眼蒙轻纱的苏清音。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身处何地：“药王谷……苏圣女？” 他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成调。
苏清音微微颔首，递过一杯温热的参茶：“殿下能醒来，便已渡过最险的一关。还需静养些时日。” 她顿了顿，蒙着轻纱的脸转向精舍的另一个方向，“是吴公子，将您送来的。”
司马靖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靠坐在墙角，被冰霜覆盖、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吴枫辰。那个总是冷着脸、强大得仿佛无所不能的家伙，此刻竟显得如此……了无生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司马靖星的鼻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比胸口的伤更痛。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
“他……” 司马靖星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怎么样了？”
“灵力耗尽，心神透支，寒玉灵体反噬。” 苏清音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敲在司马靖星心上，“需静养调理，不可再动灵力。否则，恐伤及道基。”
司马靖星死死攥紧了身下的云锦被褥，指节泛白。他看着吴枫辰安静的睡颜，看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赤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是后怕，是愧疚，是难以言喻的心疼，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深沉的情感。
他没有再试图起身，只是艰难地、固执地侧躺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吴枫辰身上，仿佛要将那道冰封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精舍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药香袅袅，和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苏清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轻纱下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
时间一点点流逝。
司马靖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眼睛酸涩，也不愿移开目光。他看到吴枫辰周身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他看到对方即使在沉睡中，眉头也是微微蹙着的，仿佛承担着无形的重担。
鬼使神差地，司马靖星艰难地抬起手，伸向吴枫辰的方向。他们之间隔着数尺的距离，他触碰不到，只是徒劳地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终无力地垂下。
“笨蛋……”他低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也不知是在骂谁。
就在这时，精舍的门被轻轻推开。去而复返的苏清音端着一碗新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脸焦急、风尘仆仆的司徒烈。
司徒烈一进来，先是看到苏醒的司马靖星，虎目中瞬间爆发出狂喜：“殿下！您醒了！” 他几步冲到榻前，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嗯。” 司马靖星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吴枫辰身上，“司徒，外面情况如何？”
司徒烈这才注意到墙角昏迷的吴枫辰，眼中闪过一丝敬意，随即脸色变得凝重，压低声音道：“殿下，黑石镇那边，幽冥教的杂碎已经退走，鬼煞重伤遁逃。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朝廷那边……有消息传来，太子殿下……他以‘勾结幽冥教、意图不轨’的罪名，公告天下，削去了您的宗籍和王爵……并……发出了海捕文书。”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彻底决绝的消息，司马靖星眼中还是掠过一丝冰冷的痛楚与嘲讽。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知道了。”
司徒烈看着他，又看了看昏迷的吴枫辰，欲言又止。
“还有事？” 司马靖星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司徒烈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末将前来药王谷时，发现谷外似乎有其他势力的眼线在活动，不像是幽冥教的人，气息……很隐秘，带着点官家的味道。另外……” 他看了一眼正在给吴枫辰喂服灵液的苏清音，低声道，“药王谷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那位薛冰姑娘……”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们虽然暂时安全，却已身处更大的漩涡中心，危机四伏。
司马靖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药香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赤金色的眼眸中，所有的脆弱与彷徨都已褪去，只剩下属于猎鹰般的锐利与冷静。
“知道了。司徒，你先去休息，恢复体力。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是！殿下！” 司徒烈抱拳，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清音喂完吴枫辰灵液，轻轻替他拭去唇角的水渍，动作轻柔而专业。她起身，对司马靖星道：“殿下也需服药了。吴公子暂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司马靖星点了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他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吴枫辰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誓言般的坚定。
他活下来了，因为那个人的不顾一切。
那么，从今往后，这条命，就不止是他自己的了。
窗外，天色渐暗，药王谷的夜晚，宁静而祥和。但精舍之内，无声流淌的情感与悄然凝聚的决心，却预示着，风暴，远未结束。
而在司马靖星不曾察觉的瞬间，他心口那淡薄的凤凰虚影，与吴枫辰左肩的胎记，在昏暗的光线下，同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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