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名单交出来。”
凌渊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万年不起波澜的死水，回荡在这片扭曲的灰白空间中。
影之议长没有五官，却在此刻发出了无声的、响彻整个精神维度的嘲笑。
那是一种源自更高生命形态的、对蝼蚁不自量力的极致蔑视。
下一瞬，世界崩塌。
凌渊眼前的灰白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得让他心脏微微一缩的场景——天穹学院的宿舍。
阳光温暖，窗外有鸟鸣，空气中甚至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渊哥，你总算醒了，快来尝尝我新学的手艺！”
白小胖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笑得一脸灿烂，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了一起。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然而，凌渊的道心澄澈如镜，瞬间就照出了这幻象之下深藏的恶意。
那食物的香气，在他感官的尽头，化作了铁锈与腐烂的腥臭。
白小胖的笑容，也透着一丝诡异的僵硬。
“渊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累了？”
“胖子”关切地走近，将盘子递到他面前。
就在距离凌渊一步之遥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怨毒与疯狂。
“去死吧！你这个带来灾厄的怪物！”
他猛地从盘子下抽出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狠狠刺向凌渊的心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凌渊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愕。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悲哀。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真正的朋友，那个愿意为他挡刀的白小胖，他的形象竟被如此玷污。
“你不是他。”
凌渊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的意志不再是复仇的利刃，而是一面守护的坚盾。温和，却坚不可摧。
随着他话音落下，眼前的整个世界，连同那个疯狂的“白小胖”，都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瞬间消散无踪。
灰白的空间再度浮现，影之议长的精神传音带着一丝戏谑。
“看，这就是你所守护的伙伴，脆弱、善变，轻易就能被仇恨填满。你的守护，一文不值。”
话音未落，场景再变。
这一次，是前世。是那座辉煌的宫殿，是那些他曾无比信任的面孔。
利刃穿心而过的剧痛，背叛者们狰狞的狂笑，绝望与怨恨如潮水般涌来，试图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
这是他最深的心魔。
但此刻，凌渊只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倒在血泊中。
那份滔天的恨意，如今看来，只剩下无尽的唏嘘。
“这些痛苦，已经无法再束缚我了。”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幻象，再次破碎。
影之议长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随后，一股更具诱惑力的意念直接灌入凌渊的脑海。
“渺小的仇恨毫无意义。放弃挣扎，归于伟大的一，你将得到永恒的存在。”
那声音仿佛宇宙的终极真理，告诉他个体的情感与存在都渺小如尘埃，唯有融入那至高的集体意志，方能获得真正的“永生”。
放弃，即可永恒。
这是足以让任何意志动摇的魔咒。
然而，凌渊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不是前世的仇恨，而是白小胖憨厚的笑脸，是秦书仪清冷的关心，是江雪宁默默的守护，是现世中一个个与他产生交集、鲜活而真实的身影。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在心中，立下了一个对整个世界宣告的誓言。
“我的仇恨已经结束了。”
“但我的守护，才刚刚开始。”
轰！
一股纯粹、凝练、带着温暖光芒的意志力量从凌渊身上爆发开来！
这股力量不再冰冷、不再锐利，而是如恒星般光辉浩瀚，瞬间将周围的灰白与混沌驱散！
影之议长发出一声尖锐的精神嘶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挫败感。
它所有的精神污染、记忆篡改，在这个纯粹的“守护”意志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下一刻，整个空间的法则陡然一变！
一股来自更高维度的权限力量，如无形的枷锁，精准地落在了凌渊的身上。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戛然而止，凌渊瞬间感觉自己与系统的所有联系都被切断了。
这是影之议长动用的底牌，它暂时屏蔽了凌渊最大的依仗！
失去了系统的预知、分析和辅助，任何宿主都无异于被拔了牙的老虎。
然而，凌渊的脸上，却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终于……清净了。”
没有了系统庞杂的数据流，他的感知，他那被深渊淬炼过的灵魂，他那刚刚蜕变的澄澈道心，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和纯粹。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呈现出另一番模样。
影之议长凝聚起全部的力量，化作一柄由纯粹“湮灭”概念构成的漆黑长矛，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法则轨迹，因为它本身就是终结一切的法则。
这是一个从理论上无法闪避、无法抵挡的“必中之杀”。
但凌渊的目光，却穿透了这必杀的一击，看到了影之议长存在的本质。
他看到了！
在那看似完美、高高在上的存在形态中，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一闪即逝的“裂痕”。
那不是招式的破绽，而是它“存在”本身的破绽！一个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致命缺陷！
就在这一刹那，凌渊动了。
他没有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技能，只是向前踏出一步，迎着那柄湮灭长矛，简简单单地，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灌注了他全部的意志。
守护的意志。
当拳头与长矛的尖端触碰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凌渊的意志，如决堤的洪流，并未被湮灭，反而逆流而上，顺着那道存在的裂痕，疯狂涌入了影之议长的核心！
轰隆——！
无法形容的庞大信息流，瞬间冲垮了凌渊的识海。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世界在燃烧，文明在毁灭，然后一切倒流，重归原点。
他看到了无数个平行时空，无数个“自己”在经历着不同的命运，却无一例外地走向悲剧的终局。
他看到了白小胖、秦书仪……所有他认识的人，在一遍又一遍的轮回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上演着永不落幕的悲欢离合。
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被一个名为“深渊模因”的恐怖概念所污染、所支配。
世界，是一个不断重置的牢笼。
而他自己的重生与复仇，不过是这无限循环的悲剧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在这宏大到令人绝望的宿命真相面前，他个人的仇恨，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瞬间便烟消云散。
“呃啊啊啊——！”
影之议长发出了它诞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惨叫。
它的身体，如同被砸碎的镜子，寸寸崩裂，化作亿万光点，消散于虚无。
扭曲的空间恢复了原状，凌渊依然站在那空旷的金属房间里，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在他脚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片，正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凌渊弯腰，拾起晶片。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洞悉了残酷真相后，令人心悸的沉重与疲惫。
神识探入晶片。
无数议员的名字和代号如乱码般闪过，模糊不清，被强大的力量加密着。
但，就在这片模糊之中，有一个名字，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印记。
闻道阁，执法堂，首席长老。
那个在无数人眼中德高望重、一生都致力于守护人类正道的楷模。
凌渊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再无一丝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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