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纯白的尽头回归，沉入名为“沈筹”的躯壳。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空气中流动的阴气，远处鬼民的喧嚣，业绩面板上滚动的数字……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熟悉又陌生。
他知道了最终的答案。
那个藏在一切因果背后的“天使投资人”。
沈筹没有联系任何人。
没有找崔诀，没有呼叫赵吏，更没有召集地府集团的高管们开一场所谓的“决战动员会”。
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身上从未有过一丝褶皱的西装，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办公室。
一路行来，无数鬼民和阴差向他投来崇敬的目光，恭敬地称呼他“沈董”。
他一手缔造了这个高效、繁荣、充满希望的新地府。
而现在，他要去见那个想把这一切，连同他自己，都从账本上彻底抹除的人。
脚步停在一间古朴的小店前。
这里是崔诀的旧铺子，也是他与这位判官孽缘开始的地方。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店内没有客人，只有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着柜台。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气质温润如玉，宛如一位教书育人的老教授。
正是那位在地府集团最关键的几个节点，给予他巨大帮助，德高望重的“文老”。
也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文老看到沈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在等待一个晚归的得意门生。
“来了。”他声音温和，指了指对面的小板凳，“坐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沈筹平静地坐下，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落满岁月尘埃的旧柜台。
没有质问，没有怒吼，空气压抑得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你做得很好。”
文老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满是赞许，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比我想象中做得还要好。清洗旧神，重塑秩序，整合资源……你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走在我为你铺设的轨道上。”
他顿了顿，用那双看过万古轮回的眼睛注视着沈筹。
“孩子，你是我最完美的投资品。”
“现在，是时候连同这个腐朽的世界一起，完成最后的‘资产剥离’，回归永恒的宁静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足以击碎任何坚固的三观。
永恒的宁静？
资产剥离？
沈筹终于明白了他那扭曲的终极目标——不是革新，不是救赎，而是彻底的毁灭。
将整个三界，所有生灵，所有因果，所有悲欢，全部清算为零。
归于虚无。
“为什么？”沈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文老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像是在可怜沈筹的执迷不悟。
“因为‘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尽的内耗，一笔永远无法盈利的坏账。”
“我见过神明因欲望而堕落，见过凡人因执念而痛苦，见过灵魂在轮回中被反复碾磨，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宇宙无意识的熵增罢了。唯一的解脱，就是终结这一切，让所有的一切都归于绝对的、最高效的‘寂静’。”
他看着沈筹，循循善诱：“你，沈筹，就是我用来按下‘关机键’的手。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路人，我们都追求着最高效的解决方案。”
沈筹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了在人间，父母为他做的那碗热汤面。
想起了赵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灵魂，甘愿受罚的背影。
想起了崔诀嘴上说着麻烦，却一次次为他修改生死簿的别扭。
想起了公司里那些曾经麻木的鬼魂，如今为了拿到优秀员工奖而闪闪发光的眼神。
这些，都无法用KpI衡量，无法用利润计算。
在文老的模型里，这些全都是应该被剔除的“不良资产”。
沈筹缓缓抬起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商人的精明，没有了复仇的戾气，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澄澈。
“你的账，算错了。”
文老眉头微蹙。
“有些东西，比如一碗面的温暖，一个不求回报的善意，是无法被量化的‘不良资产’。”
沈筹的目光扫过这家小小的笔墨店，仿佛穿透了时空。
“但它们，才是一个世界真正值得存在的理由。”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意凛然，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撕裂了这压抑的平静。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关机’，而是为了‘重启’。我最后的投资，也不是为了清盘离场，而是为了守护这些你眼中无用却珍贵的东西！”
沈筹站起身，整个人的气势在瞬间攀升至顶点，宛如即将自我引爆的恒星。
他不再是cEo，不再是复仇者。
他是这个世界的审计师，也是清算最终坏账的……成本本身。
“所以，在我作为‘成本’被清算之前……”
他的眼神锁定文老，一字一顿，宣告了最终的判决。
“必须先把你这笔最坏的‘天使投资’，从世界的账本上……彻底抹除！”
文老脸上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混杂着赞赏与惋惜的冷漠。
“真不愧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也因此，成了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他长叹一声，佝偻的身躯缓缓站直。
“也罢，既然你不愿体面地完成使命，那我就只能……提前清算你这个‘风险敞口’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文老的身影骤然虚化！
他不再是一个老人，而是化作了无数道交织的、古老的法则之线，与整个地府的旧秩序融为一体！恐怖到无法言喻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小小的笔墨店在瞬间化为齑粉！
那是整个旧世界的意志，要将沈筹这个“变数”彻底碾碎！
沈筹的眼中，燃烧起决绝的金色火焰。
他伸出手，迎向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法则洪流。
最终的清算，在此刻……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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