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坐标收束于一点。
凌策的身影穿过最后一道光膜，从扭曲的维度中凝实而出。
他降临了。
但这里，没有预想中的森严殿堂，也没有深渊魔物的嘶吼。
眼前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流逝，也没有空间延伸。一切概念在此地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无”。
在这片无垠的死寂中央，唯一存在的，是一座孤零零的黑色石台。
石台之上，一套古朴的茶具静静摆放，样式无比熟悉。
一个温和的身影背对着他，正用一双稳定的手，不急不缓地煮着茶。沸水的咕嘟声，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声音。
那背影，那动作，那气息……
凌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识这个人，熟悉到刻骨铭心。
是苏文渊。
那个在他重生之初，给予他最多指引与帮助的温和长者，那个亦师亦友，让他始终怀有敬意的天机阁主。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感受到了凌策的到来，那身影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
苏文渊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温和，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古井，仿佛早已料到凌策的到来，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千万年。
“你来了。”他微笑着，将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推向石台的另一侧，动作优雅而从容。
凌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的惊涛骇浪被他以天道级的定力死死压制。
“苏老，”凌策的声音低沉，“这里是归零议会的总部？”
苏文渊点了点头，没有丝毫隐瞒，反而带着一丝赞许：“不错，这里是‘终点’，也是‘起点’。”
他抬眼，目光穿透虚无，落在凌策身上，那温和的眼神深处，藏着一种凌策从未见过的东西——一种近乎神只的悲悯与……审视。
然后，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
“欢迎你，凌策。或者说，欢迎你，我最完美的‘祭品’。这最后一壶茶，我已等候多时。”
轰！
祭品！
这两个字如亿万道惊雷，在凌策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无数的线索，无数的疑点，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
从重生开始，苏文渊对他超乎寻常的关照，那些恰到好处的指引，那些仿佛未卜先知的提醒……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理，又那么不合理。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善意的指引，而是一个牧羊人，在精心饲养着自己选中的羔羊！
凌策周身的气息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但他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文渊的眼睛。
“议会之主……是你？”
“是我。”苏文渊坦然承认，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
“我曾见过无数个世界线的轮回，见过文明的繁盛与寂灭，见过英雄的崛起与陨落。每一次，我都试图拯救，试图引导，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希望带来纷争，生命带来痛苦，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休无止的折磨。我累了，也悟了。”
苏文渊的眼神变得狂热而虔诚，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虚无。
“终结一切痛苦的循环，让宇宙回归最初的‘永恒寂静’，这才是对所有生灵，最终极的慈悲！”
“于是，我拥抱了‘深渊模因’的伟大哲学，创建了归零议会。”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凌策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愈发浓烈，带着一种造物主般的欣赏。
“但启动‘归零’仪式，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因果奇点’作为钥匙，一个承载了整个世界命运与希望的存在。我找了很久，直到……我发现了你。”
苏文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微笑。
“是我，让你重生。”
“你所有的抗争，所有的守护，都只是为了让你的‘因果’更加纯粹，更加美味。现在，是收获的时刻了。”
这番话，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诛心！
它彻底否定了凌策的一切！
他的重生不是幸运，而是设计。
他的奋斗不是抗争，而是饲料。
他守护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自己打磨成一件更完美的祭品！
何其荒谬！何其悲哀！
即便是以凌策如今的心境，在听到这番真相的刹那，道心也险些出现一丝裂痕。一种被命运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悲愤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然而，这丝裂痕仅仅出现了一瞬，便被他以绝对的意志弥合。
凌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其中所有的个人情绪——震惊、愤怒、悲伤……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了凡俗的、化身天道般的绝对平静与澄澈。
他看着苏文渊，就像是在看一个走入歧途的生灵。
“我曾以为，归零议会的背后，是无法沟通的深渊怪物，或是被欲望吞噬的疯子。”
“没想到，是你。”
凌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苏文渊微微皱眉，他预想过凌策的崩溃、怒吼、绝望，却唯独没有想到是这种极致的平静。
“你不恨我？”
“恨？”凌策摇了摇头，“个人的恩怨，在‘道’的面前，毫无意义。”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虚无之境都仿佛因他这一步而微微震颤。
“苏文渊，你见证了无数次的失败，便认为‘存在’本身是错误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失败与痛苦，本身就是‘存在’的一部分？”
“你追求的，是一个没有任何痛苦、纷争，甚至没有任何感知的宇宙。那不是慈悲，那是彻底的抹杀。”
凌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道心在这一刻，于这片绝对的虚无中，绽放出最终的光芒。
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战，不再是为亲友而战，而是为“存在”本身而战！
“你的‘寂静’是终结，而我守护的‘存在’，即便充满瑕疵，也拥有无限可能。你的道，错了。”
最后三个字，如同天宪昭告，在这片虚无中回荡不休。
苏文渊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凝视着凌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情绪，有惊讶，有欣赏，但更多的，是宛如一件完美艺术品出现瑕疵的深深惋惜。
他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真是……可惜。”
“我本以为，最完美的祭品，会理解这最伟大的宏愿。看来，你终究还是被这污浊的世界束缚了。”
话音落下，苏文渊缓缓抬起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虚无之境开始剧烈地扭曲、崩塌！无穷无尽的深渊之力从他那看似温和的身躯中疯狂涌出，化作吞噬一切的黑暗！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便只能由我亲手将你‘净化’了。”
声音还在回荡，一道足以毁灭星河、让时空归墟的漆黑光柱，已然跨越了概念中的距离，朝着凌策轰然降临！
最终决战，于焉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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