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
凌策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垠的虚无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
前方，一颗恒星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点，它无声地膨胀，化作一团瑰丽而冰冷的星云，然后，那最后的余光也熄灭了。
宇宙在走向热寂。
万物归于尘土，能量归于平衡，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这是深渊模因向他展示的终极图景，也是它所代表的“真理”。
一个冰冷、宏大，却无法辩驳的真理。
凌策的意识仿佛一颗被风暴席卷的沙砾，在宇宙终结的景象中被反复冲刷。他前世的抗争，今生的布局，在这一幕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意义何在？
当终点注定是虚无时，过程中的一切挣扎，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这片虚无同化时，一个宏大而冷漠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
画面流转。
凌策看到了无数个世界。无数个与地球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文明。
他看到了身披符文战甲的修士，驾驭着飞剑洪流，撞向从天而降的漆黑巨口，最终被吞噬殆尽。
他看到了驾驶着星际战舰的人类，用歼星炮轰击着扭曲的血肉星辰，却在下一秒被更深邃的黑暗所淹没。
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有的他，在末日降临的最后一刻，引爆了整个星球，与敌人同归于尽。
有的他，集结了整个世界的力量，却依然兵败如山倒，在绝望中被深渊撕碎。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每一个世界的反抗，都像是一场短暂而绚烂的烟火，绽放过后，便只剩下更深沉的黑暗。
那声音带着一种至高的、不含任何情感的怜悯。
诱惑，这是极致的诱惑。
成为一个永恒的旁观者，跳出这无尽的痛苦循环。
凌策的意识开始动摇，精神在极致的疲惫下，濒临崩溃。他感觉自己坚守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啊，连宇宙本身都将消亡，他的守护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沉沦的刹那。
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突兀地在他的记忆深处升起。
是咖啡的香气。
画面中，秦晚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眉头微蹙，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她没有注意到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工作中。
那样的专注，那样的鲜活。
紧接着，另一个画面跳了出来。
白小胖涨红了脸，唾沫横飞地指着一块数据板，和另一名天机阁成员争论着某个算法的优劣，那股子对技术的热爱与执拗，仿佛能点燃空气。
“是泡影吗？”
凌策的内心，第一次对深渊的“真理”发出了质问。
一个个片段开始闪回。
天机阁众人信任的眼神，军部战士们决然的背影，避难所里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这些画面，在宏大的宇宙生灭史诗中，渺小得不值一提。
但它们是那么的滚烫。
凌策的内心独白变得无比清晰：
“是泡影吗？可我记得她煮咖啡时的香气，记得他为数据争辩时的脸红……这些滚烫的记忆，你这种冰冷的永恒，不会懂。”
他的意志，像是在风雨飘摇中重新找到了锚点，开始一点点变得坚定。
深渊意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决定给予他最后一击。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
凌策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白景明！
但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背叛人类、面目狰狞的仇敌。
这是一个更年轻的白景明，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站在一座崩塌的城市废墟上，手持断剑，独自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魔物，发出不甘的怒吼。
他奋战到了最后一刻，最终力竭被擒，在无尽的折磨与绝望中，他的眼神从坚定变为迷茫，最终化为彻底的疯狂与扭曲。
他也曾是反抗者。
他也曾是英雄。
他也……失败了。
深渊想用这一幕击溃凌策的最后一丝幻想，证明所谓的英雄意志，在绝对的虚无面前，终将腐化。
然而，凌策的反应却出乎了它的意料。
看着那个在绝望中堕落的白景明，凌策心中那股燃烧了两世的、刻骨铭心的仇恨，在这一刻，竟然……烟消云散了。
没有了恨，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怜悯。
原来，他并非独一无二的复仇者。
白景明也只是这残酷循环中的又一个牺牲品。
他放下了。
彻底放下了那份驱动他重生的个人仇恨。
在放下的一瞬间，凌策的整个精神完成了终极的蜕变。他的格局不再局限于个人的恩怨，而是抬升到了整个文明，甚至所有在循环中挣扎的生灵的高度。
他不再是复仇者凌策。
他是守护者，是先行者。
凌策的意识体在虚无中缓缓“站”直，平静地“凝视”着无所不在的深渊意志。
他的声音，第一次盖过了那宏大的宇宙背景音，清晰、决然而有力。
“你说得对，一切终将消亡，或许我的世界，也注定是一场宏大的烟火。”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坦然与骄傲。
“但那又如何？”
“我便要它在熄灭前，绽放出最耀眼的光！”
“我拒绝你的虚无，我选择我们的刹那！”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意志空间剧烈地震颤起来，那永恒不变的宇宙热寂图景，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
现实世界，天机阁核心密室。
一直紧闭双眼的凌策，身体猛地一颤。
守在一旁的秦晚和白小胖等人立刻紧张起来。
“老大！”
“凌策！”
下一秒，凌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曾经那股仿佛要刺穿一切的复仇锋芒，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星空般深邃的平静，以及一种容纳了万千生灭后的决然。
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出鞘的利剑，那么现在，他就是承载天地的大地，厚重、沉静，却蕴含着更为恐怖的力量。
他看着众人担忧的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然后，他说出了回归后的第一句话。
“是时候，让这个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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