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内，喧嚣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一根针落地的声音，恐怕都能在死寂的会场中激起回响。
空气凝固成了琉璃，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暴虐与杀伐之气。那道自天字号房内投射而出的目光，不再是无形的威压，而是一柄已经出鞘的魔刀，冰冷的刀锋贴上了在场每一个修士的脖颈。
一些修为稍弱的筑基修士，当场双腿一软，面无人色地瘫倒在地。即便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结丹长老，此刻也脸色惨白如纸，体内的法力仿佛被冻结，运转都变得无比艰涩。
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低阶生命面对天敌时的本能战栗。
那是乱星海魔道第一人，六道极圣的威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向风暴的中心——那个依旧负手而立的青色身影。
顾长生。
面对这足以让元婴后期老怪都心神失守的恐怖杀机，他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岿然不动。他甚至没有释放任何灵压去抗衡，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那足以撕裂元婴神魂的杀机冲刷着他的道体。
他的眼眸深邃如万年古井，不起丝毫波澜，就这么平静地迎上了空中那双霸道绝伦的魔瞳。
没有法力碰撞的轰鸣，没有神通对决的炫光。但这无声的对峙，却比任何生死搏杀都更加惊心动魄。这是意志与意志的碾压，是道心与道心的碰撞！
压抑的议论声在人群的角落里窃窃响起，充满了惊恐与不解。
“疯了……这顾长生真的疯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直视六道极圣的目光？这是在寻死！”
“完了，一个刚刚崛起的绝世天骄，今日就要陨落于此了。何其不智！”
就连高台上的美艳女修，此刻也是娇躯颤抖，握着拍卖槌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她从未想过，区区一块千年阴沉木之心，竟会引来这等滔天祸事，甚至可能牵连到她们万宝楼。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六道极圣的雷霆一击即将落下，将顾长生碾为齑粉时，顾长生的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心中一片清明。他知道，这是他计划中最凶险的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块千年阴沉木之心。他要的，是与眼前这位魔道巨擘对话的资格。而现在，他已经成功吸引了对方全部的注意力。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神念，被他如一根无形的细线，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天字号房的重重禁制，精准地刺入那片狂暴的意志海洋之中。
“六道前辈，这截木头，不过是晚辈用来敲门的砖。”
“晚辈真正想与前辈做的交易，关乎一把名为‘八门金光镜’的钥匙。不知前辈，可有兴趣一谈？”
这句轻飘飘的话，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六道极圣的心神深处轰然炸响！
八门金光镜！
钥匙！
这两个词，是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他此次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亲自前来的真正原因！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他确信乱星海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这个顾长生，他怎么会……
嗡——！
那充斥整个会场的恐怖杀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瞬间凝滞。紧接着，如同退潮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满堂修士如同刚从深海中被捞起，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苍白与茫然。
他们惊疑不定地望向天字号房，却只看到那珠帘轻轻摇晃，隔绝了所有的窥探。魔君的雷霆之怒，竟在瞬息之间，烟消云散。
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更没人明白，那足以让乱星海颤抖的魔君，为何会突然收手。
唯有负手而立的顾长生，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全新的神念锁定了他。不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带着三分惊疑，五分审视，以及两分……如同老辣猎人发现了世间罕有奇珍时的浓厚兴趣。
顾长生心中了然。
他赌对了。
这步棋，看似在刀尖上跳舞，实则稳操胜券。他所依仗的，并非是自己元婴中期的修为，而是来自因果系统洞悉一切的绝对信息差！
就在此时，一道同样凝练而阴冷的传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很好……你很有胆色。拍卖会后，城外黑风峡谷，本座等你。希望你口中的秘密，值得上你这条命。”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凛冽如刀，但顾长生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一场必死的冲突，转化为了一场可以谈判的交易。
交易的门票已经到手，接下来，就是为这场冲突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信服，又能掩盖真正目的的句号。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众人理解他为何敢于挑衅六道极圣的理由。
还有什么，比“为夺宝物不惜一切的狂人”这个形象更合适的呢？
至于灵石……顾长生心中闪过一丝念头，覆灭鬼灵门和几个魔道大宗所得的积累，远超想象。这笔钱虽然肉痛，却是一笔必须的投资，投资的是与乱星海最顶尖人物平等对话的机会，以及一个完美的身份掩护。
他缓缓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他转过身，面向高台上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美艳女修，微微一笑。那笑容平静而从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会场每一个角落。
“三千五百万灵石。”
轰！
如果说之前六道极圣的威压是冰封，那么顾长生这句报价，就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万吨巨石，在所有人的心湖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三千五百万？！”
“我没听错吧？从一千五百万，直接跳到了三千五百万！他疯了吗！”
“不，不对！我明白了！他刚才根本不是在挑衅，他是真的想要这块木头！他刚才的对峙，是在向六道极圣宣示，他对此物志在必得！”
“原来如此！此人行事如此霸道，竟是为了区区一件材料……真是个怪人！”
人群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内容已经从惊恐变成了震撼与恍然。顾长生抛出的“烟雾弹”，被他们完美地自行解读，并深信不疑。
这一次，全场死寂。
再无人敢有任何异议，更无人敢与他竞价。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他，敬畏、不解、震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三千五百万……一次！”女修颤抖着声音喊道。
“三千五百万两次！”
无人应声，连天字号房也再无半点动静。
“三千五百万三次！成交！”
“当！”
随着拍卖槌重重落下，这块引起了滔天波澜的千年阴沉木之心，终于尘埃落定。
顾长生以一个看似疯狂，实则远低于心理预期的价格，顺利将其拍下，也为自己方才与六道极圣的“冲突”，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掩护。
拍卖会继续进行，但后续的气氛却变得异常诡异。无论出现何等珍稀的宝物，都再也没有掀起任何真正的波澜。
……
半个时辰后，顾长生办妥了交割手续，将那块沉甸甸的千年阴沉木之心收入储物袋。这件引起滔天波澜的宝物，他从头到尾，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他立于黑风城喧闹的街头，夜风微凉，吹动他的发梢。直到此刻，他体内那为了应对六道极圣而始终蓄势待发的法力，才如冰川消融般缓缓平复。
与虎谋皮，终究是险棋。方才在会场中的每一息，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庚剑阵、虚天殿的底牌，都已在神念中预演了无数遍。
他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虚空，越过了乱星海，落向了遥远的天南。在那里，一个同样坚毅、同样深不可测的身影，正在他的道心之中，愈发清晰。
韩立。
顾长生的嘴角，终于泛起一抹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意。那不是算计，不是伪装，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与激昂。
“与六道此等枭雄周旋，终究只是术的层面，是为求存而布的局。”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喧嚣的夜市中几不可闻，却带着金石般的坚定。
“唯有与韩立的十年之约，才是真正的大道之争。那才是我辈修士，此生最值得倾尽全力的一战！”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光芒内敛，所有的激昂与期待都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平静。
不过，在那场大道之争前，今夜，还有一场魔君的盛宴。
顾长生收回目光，转身望向城外黑风峡谷的方向，那里黑沉沉的，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的大口。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了夜色，没有带起一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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