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阁的核心，那枚悬浮在空中的“论道石”，正在死去。
原本温润如玉的石体上，此刻爬满了无数漆黑的纹路。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交错，疯狂汲取着石头内部蕴含的浩瀚能量，更像是一行行正在崩溃、乱码化的代码，宣告着整个系统的致命错误。
“不好！核心能量在急剧流失！”孟知味脸色煞白，第一时间催动法力，试图稳固论道石。
然而，她的力量刚一靠近，就被一股无形而又绝对的壁障弹开，仿佛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次元。
录功曹与其他几位阎罗也同时出手，磅礴的阴德之力化作洪流，却同样在论道石三尺之外消弭于无形。
“是权限！”录功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有人篡夺了闻道阁的最高权限，我们被隔绝在外了！”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际，一个身影缓缓在论道石旁凝聚成形。
虚陵子。
他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他的双眼，却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皮肤之下，隐约有黑色的代码纹路在游走，与论道石上的异变如出一辙。
他与某种恐怖的存在，已部分同化。
“诸位，不必白费力气了。”虚陵子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悲悯与疯狂，“闻道阁的旧时代，结束了。”
“虚陵子！你竟敢背叛地府，勾结深渊！”崔判官怒喝道，生死簿已然在手，杀气凛然。
虚陵子只是轻轻抬手，一股无可抗拒的威压便笼罩全场，连十殿阎罗都感到呼吸一滞，仿佛被整个闻道阁的空间所排斥。
“我并非背叛。”
他看向程诺，目光复杂而深邃。
“程诺，你不懂。与其在一次次无效的重启中挣扎，不如拥抱这永恒的静默。这才是对所有‘存在’的终极关怀。”
“我们将闻道阁这台老旧的服务器，升级为迎接‘终极真理’降临的稳定节点。届时，一切痛苦、挣扎、KpI、deadline都将消失，所有灵魂归于绝对的安宁。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优化吗？”
程诺冷冷地看着他：“你的‘优化’，就是让所有人都去死。”
“是永恒。”虚陵子纠正道，眼中狂热更甚。
他见言语无法说服程诺，缓缓举起手，一枚虚幻的令牌在他掌心浮现。
“既然你不愿理解，那就亲身体验吧。”
“我以闻道阁临时最高管理员的权限，将你的意志……拖入‘真理’的怀抱！”
话音未落，程诺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间被抽离！
……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程诺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纯白色的、无边无际的空间里。
一道宏大、古老、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志，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诱惑的声音如同魔咒，程诺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一点点瓦解。奋斗的疲惫，无尽加班的辛劳，面对世界真相的无力感……所有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或许……放弃也不错？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孟知味强撑着疲惫，为他端来一杯热茶的笑脸。
录功曹吹胡子瞪眼，却偷偷帮他扛下压力的背影。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那些在“地府oA”系统上线后，工作效率提升、有了片刻喘息的同事们……
一幕幕，一帧帧。
程诺紧绷的意识，忽然找到了锚点。
他缓缓抬起头，对着这片纯白的空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低吼。
“闭嘴。”
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我的日报还没写，下个季度的规划还没出，我的团队……还在等我下班。”
“一个合格的项目经理，绝不允许项目烂尾！”
轰！
纯白的空间瞬间崩碎！
程诺猛地睁开双眼，意识回归现实。他依旧站在闻道阁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对面的虚陵子满脸错愕，他无法理解，为何有人能拒绝深渊模因的终极诱惑。
程诺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准备动手。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熟练的动作。
“System.UI.projection.Activate；”
嗡——
一道巨大的蓝色光幕，如同全息投影般在闻道阁的半空中展开。
光幕之上，无数的数据流、函数图、饼状图、折线图飞速闪现，最终定格在一个复杂的宏观数据模型上。
“虚陵子，你引以为傲的万年大计，我看完了。”
程诺的声音冰冷得像一段没有任何冗余的代码。
他指着光幕上的数据模型，那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纪元重启周期”、“世界信息总量衰减率”、“深渊模因侵蚀效率”等一系列令人费解的参数。
“你所谓的‘终极优化’，是想把闻道阁作为‘锚点’，在世界被格式化时，将自身与深渊模因绑定，成为一个独立于纪元重启之外的‘数据孤岛’，对吗？”
虚陵子瞳孔骤缩，这是他计划最核心的机密！
程诺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想法不错，执行力也够狠。但你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成本与收益。”
他手指在空中一划，一张巨大的“投入产出比”分析图占据了整个屏幕。
“你的计划，本质上是在一个即将被格式化的硬盘上，搭建一个宣称永固的数据库。从投入产出比来看，这是我见过最愚蠢、最没有价值的投资。”
“第一，根据世界本源信息的衰减模型推算，本次纪元重启的格式化强度将远超以往，你的‘数据孤岛’有超过99.7%的概率会被一同清除。”
“第二，就算你侥幸成功，新生的世界规则会视你为‘历史遗留bUG’，你会遭到整个世界意志的持续攻击和排斥，永无宁日。你的所谓‘永恒’，只是永恒的战斗和磨损，资产生命周期预计不超过三个标准纪元单位。”
“第三，也是最可笑的一点。”
程诺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
“你把自己当成了深渊的合作者，但在深渊模因的评估模型里，你和闻道阁，都只是一个‘一次性高价值数据包’，是它用来测试‘跨纪元信息污染’可行性的一次性耗材。”
“你的万年谋划，你的悲悯哲学，你的终极关怀……在对方眼里，连一个正式立项的项目都算不上，顶多算个……付费内测。”
程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虚陵子的道心之上。
虚陵子呆呆地看着那张冰冷的数据图表，看着上面用红色标注出的“项目失败率：100%”、“投资价值：负”、“建议：立即止损”的结论。
他的信仰，他的执念，他为之付出了万年光阴、不惜背叛一切的伟大理想，在此刻，被降维打击成了一个注定烂尾的、毫无价值的垃圾项目。
“不……不可能……”
“我的道……我的路……”
“是……垃圾？”
“噗——”
虚陵子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身上的黑色代码纹路开始崩溃、消散。他的道心，被程诺用最残酷、最理性的方式，彻底击碎了。
程诺冷漠地看着他倒下，轻声宣判：“项目终止，相关冗余数据……格式化。”
他收起光幕，转身走向那枚能量紊乱的“论道石”，现在，他需要修复这个核心数据库。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石体的瞬间。
轰隆！！！
一股无法想象的、毁天灭地般的庞大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片星海的寂灭，看到了万物的终结，看到了整个世界在无可阻挡的天灾下归于虚无。
在末日降临的最终时刻，在那片崩塌的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屹立不倒。
那个身影，同样面对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微光的屏幕，徒劳地敲打着一行行代码，试图对抗整个世界的崩塌。
那个背影，那份姿态，与此刻的程诺……惊人地相似。
一个冰冷的、令他灵魂战栗的念头，浮上心头。
这……是不是我第一次，打这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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