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小巷,阴冷潮湿。
程诺静静站立,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的眼前,半透明的系统光幕正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残酷。
左边,是王小雅出租屋内的实时画面。女孩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浅笑,似乎正做着一个甜美的梦。
右边,则是猩红如血、狰狞跳动的四个大字——【死劫·升级】!
安宁与灾厄,在同一块屏幕上并存,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嘲讽。
程诺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成功了,又彻底失败了。
他用S级的权限,强行抹去了一个必死的结局,却亲手催生出了一个更加恐怖、更加未知的灾难。
就在这时,光幕的顶端,一个原本并不起眼的数值,开始以一种癫狂的速度向上狂飙!
嗡——!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蜂鸣,仿佛要刺穿魂魄,在程诺的意识最深处轰然炸响!
他猛地捂住头,剧痛如烧红的钢针,从他魂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钻出!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痛苦,而是一种源于存在本身的撕裂感。
“警告:时间悖谬度过载!”
“记忆熵增效应已激活,现实认知模块发生严重错误!”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却被那无穷无尽的剧痛撕扯得支离破碎。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
巷口的霓虹灯拖拽出长长的、怪诞的彩色光带,路人的交谈声变成了尖锐刺耳的杂音,混杂着他早已遗忘的前世——办公室里的键盘敲击声、会议室里无休止的争吵声、领导画大饼时的激昂语调……
无数记忆的碎片,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堤坝。
他的魂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仿佛一盏电压不稳的老旧灯泡,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建议宿主立刻放弃干预,回归地府!”
系统的警告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机械逻辑。
放弃?
程诺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是一个项目经理,一个顶级的系统优化专家。他的人生信条就是“解决问题”、“规避风险”、“及时止损”。
现在,系统给出了最优解:王小雅这个“项目”已经失控,产生了灾难级的bUG,作为项目经理,他应该立刻抽身,将损失降到最低。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扭曲的光影,望向巷口的人来人往。
一对中年夫妻正搀扶着走过,丈夫体贴地为妻子紧了紧围巾,妻子则笑着埋怨他大惊小怪。
温馨而平凡的一幕。
然而在程诺眼中,那两张模糊的面孔,却瞬间与他记忆深处最沉痛的画面重合!
“爸……妈……”
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
前世,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父母在车祸中离去,他拼尽全力,却什么也做不了。那份无力与悔恨,是他成为地府卷王也无法磨灭的心魔。
他伸出手,向前踉跄了一步,想要抓住什么。
那对夫妻被这个从小巷里突然探出身影的“人”吓了一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程诺的手,僵在了半空。
现实的冷风吹过,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丝清明。
他看清了,那不是他的父母,只是陌生的路人。
可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却是如此真实。
他缓缓收回手,看着自己半透明、闪烁不定的掌心,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哀与自我厌恶涌上心头。
他以为自己在地府里没日没夜地卷业绩,是为了积累善因,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修复bUG,优化流程,让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
他就是秩序的化身。
可现在……
“我修复一切失序的系统……”
程诺低着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仿佛能压垮整个魂灵。
“到头来,我自己成了那个最失控、最灾难的bUG……”
他的KpI信条,他引以为傲的效率原则,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一手制造了一个无法用数据衡量的“灾难”,一个可能会比原本的死劫,夺走王小雅更多东西的未来。
他如果现在走了,那和前世那个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巨大的、鲜红的虚拟按钮弹了出来,悬浮在程诺面前。
上面只有两个字——【撤离】。
这是系统给予他的最后机会,是理性的最后通牒。
魂体燃烧般的剧痛再次攀上顶峰,他的意识几乎要被彻底吞噬。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系统光幕上,王小雅那安睡的侧脸。
那个女孩的背影,渐渐与他记忆中另一个未能守护的身影,缓缓重合。
悔恨。不甘。以及……一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责任感。
那份源自人性最深处的、无法被KpI量化的情感,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程诺颤抖着,抬起了他那近乎透明的手指。
他没有去按那个红色的【撤离】按钮。
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一挥,关闭了整个警告弹窗。
动作很轻,却带着决绝的意志。
“这个‘项目’,我不能撤。”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也对着自己的内心,用尽全力低声宣告。
“这个bUG,我亲手来修复。”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几乎要将他撕碎的剧痛,竟如潮水般稍稍退去了一些,不再那么狂暴。
他那明灭不定的魂体,也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却没有了立刻崩溃的迹象。
程诺喘息着,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系统界面。
任务面板上,S级任务“逆天改命”已经因为他的选择而彻底宣告失败,变成了灰色。
连带着,他最重要的“善因资产”模块,也整个暗淡了下去,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然而,就在那片死寂的灰色之中……
一抹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金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全新的标签,伴随着一声轻柔的提示音,从“善因资产”模块下方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程诺从未见过的标签。
【守护者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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