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塔玛克绿洲那间简陋的车马店,气氛凝重而忙碌。小队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从“星陨之地”的发现中提炼出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首要任务是处理伤势和休整。阿卜杜勒老爹用从绿洲集市上换来的、品质更好的金疮药和洁净的麻布,为沙赫拉兹和受伤的士兵重新仔细清洗并包扎了伤口。得益于及时的处理和沙赫拉兹原本强健的体魄,他手臂的红肿热痛开始消退,情况明显好转。受伤士兵的肩伤也稳定下来,虽未痊愈,但已无大碍。这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最基本的体力保障。
汪臧海支付了之前承诺的报酬给向导艾山,并额外多加了一小块碎银,感谢他带领小队避开危险、顺利往返。艾山接过银钱,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用他那沙哑的嗓音简单说道:“你们是守信的人。在沙漠里,这比金子还珍贵。” 他没有多问任何关于观测台或者那个金属球的事情,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只是完成了一桩交易。随后,他便牵着骆驼,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消失在绿洲的小径中。
老苏图老板依旧保持着那份疏离的精明,收了房钱,提供了热水和简单的饭食,但对小队的活动不闻不问。汪臧海清楚,与这类地头蛇的关系维系在“银钱”和“不带来麻烦”之上,目前尚算稳定,但并非长久之计。
确保暂时安全后,小队核心成员——汪臧海、纳斯尔、阿卜杜勒老爹和伤势稍愈的沙赫拉兹——聚集在狭小的客房内,门窗紧闭。是时候整合信息,规划前路了。
那个从“星陨之地”带回的、拳头大小、黝黑沉重的金属球被放在房间中央的矮桌上。汪臧海用随身的小刀轻轻刮擦其表面,刮下些许极细的黑色粉末,在油灯下仔细观察。
“质地紧密,硬度极高,非铜非铁……其色泽与重量,确似天外陨铁无疑。”汪臧海沉吟道,“古人称之为‘星之泪’或‘天金’,不无道理。此物或许是他们铸造某些特殊器物,或者如那青铜树般核心构件的材料之一。”
接着,纳斯尔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他一直贴身珍藏的那个陈旧皮桶,神色庄重地从中抽出了一卷颜色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羊皮纸卷轴。他缓缓将卷轴在桌上铺开。
这是一幅手工绘制的、细节极为丰富的地图。其上以精妙的笔触勾勒出于阗王国及其周边昆仑山北麓的详细地形——玉龙喀什河与喀拉喀什河如同两条生命脉络贯穿其中,主要的绿洲城镇、古道、山口、险滩均有标注。而在地图之上,更为显眼的,是用一种暗红色的、不易褪色的矿物颜料,标记出的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圆点或特殊符号,旁边还配有古老的于阗文注释。这些标记,大部分沿着河流和已知的玉矿矿脉分布,但其中有几个,却位于人迹罕至的沙漠腹地或雪山深处,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我家族数十代人,在于阗探寻玉脉的心血结晶,”纳斯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暗红色的标记,“这些红标,并非都是已开采的矿坑。有些,是古代‘寻玉人’发现的、蕴含特殊玉质或伴随奇异现象的地点,被视为‘神玉’或‘禁忌之玉’的产出地,家族将其记录,但大多严令后人不得轻易靠近。”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地图上一个位于于阗古城东北方向、深入沙漠边缘的标记上。这个标记的形状,并非简单的圆点,而是一个微小的、带有放射线的星形符号,与他们在“星陨之地”观测台顶部看到的星图仪中心图案,竟有几分神似!在这个星形符号旁边,用古老的于阗文写着几个小字。
“这里,”纳斯尔深吸一口气,“就是‘星陨之地’,我家先祖称之为‘星泪之墟’。记载中提及,在此地,于特定星象之下,可感应到昆仑山深处‘玉心’的脉动。先祖认为,那里的黑色巨石和奇异金属,与昆仑深处的顶级玉髓,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共鸣。”
汪臧海目光锐利,立刻将观测台的发现与这张地图联系起来。“观测台,星图仪……古人观星,绝非仅仅为了历法或祭祀。他们是在通过星辰定位,来勘测大地之上的特殊节点——能量汇聚之处、稀有矿产之所,或者……如同昆仑山深处那青铜遗迹一般的‘地脉枢纽’!” 他指向地图上那几个位于雪山深处、远离已知矿脉的红色标记,“这些地方,是否也存在着类似的、与星辰对应的地面标记或遗迹?观测台的作用,或许是用来计算和校准这些节点与星辰之间的相对位置,构建一张覆盖整个区域的、天地对应的‘玉脉星图’!”
这一推论让众人豁然开朗。青铜树文明的踪迹,不仅存在于昆仑山深处,也在于阗的沙漠边缘。他们活动的核心,似乎与对特殊地理节点(可能富含玉矿或特殊能量)的识别和利用紧密相关。
“所以,我们下一步,并非盲目深入西域,”汪臧海总结道,手指点在地图上于阗区域,“而是需要借助这张‘玉脉星图’的理念,重新审视纳斯尔家族地图上的这些特殊标记,尤其是那些位于昆仑山方向的。观测台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古人勘测技术的关键,而地图则指明了可能存在类似遗迹或特殊玉矿的区域。我们必须重返昆仑,但这次,目标更加明确——寻找这些星图对应的‘地脉节点’!”
就在他们深入讨论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赵斥候轻轻敲响了房门,闪身进来,脸色严肃地低声道:“先生,有情况。我刚才注意到,绿洲集市上来了几个生面孔,穿着像是来自东边的商贩,但举止眼神不对,一直在打听最近有没有‘受伤的外来者’入住,特别提到了……可能带有波斯兵器的人。”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紧绷。
“是‘贵人’的手下,还是‘黑鹰’的探子?”沙赫拉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
“不确定,”赵斥候摇头,“但他们描述的特征,与我们很吻合。苏图老板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守口如瓶上。”
危机迫近。他们刚刚获得关键线索,追兵却已嗅着血腥味而至。
汪臧海迅速做出决断:“此地已不可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塔玛克绿洲。”
“去哪里?”阿卜杜勒老爹问道。
汪臧海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沿着玉龙喀什河向上游,指向那巍峨连绵、白雪覆盖的昆仑山脉。“进山!按照我们刚刚确定的思路,寻找地图上标记的、位于昆仑山北麓,可能与观测台星图对应的下一个节点。那里地形复杂,易于隐蔽,也能让我们避开眼前的追捕,同时继续我们的探查。”
目标明确——重返昆仑,依据“玉脉星图”的指引,寻找青铜树文明的下一个踪迹。
他们迅速收拾好行装,将陨铁球和纳斯尔的家族地图仔细收好。汪臧海让赵斥候去与老苏图结清费用,并故意透露他们准备“向西前往叶尔羌方向”的虚假信息,以期迷惑可能的追踪者。
趁着夜色尚未完全降临,绿洲集市依旧喧闹的掩护下,汪臧海小队再次化身为一支沉默的行旅,悄然离开了塔玛克绿洲。这一次,他们没有雇佣向导,依靠的是纳斯尔手中的祖传地图、汪臧海对风水星象的理解,以及刚刚从“星陨之地”获得的启示。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昆仑山方向的苍茫暮色与起伏戈壁之中。身后,塔玛克绿洲的灯火渐渐模糊,而前方的昆仑山,在星空下显露出更加幽深神秘的轮廓,仿佛隐藏着更多等待揭晓的、关于玉脉与星图的秘密。于阗的线索暂时告一段落,但深入昆仑的征程,才刚刚进入更加核心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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