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格物院的地下审讯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那名被俘的白骨幡老者，名叫乌桓，是幽冥圣教“幻魇”一脉的核心执事之一。在格物院特制的“真言露”以及张元清以道法施加的神魂压力下，他终究没能守住全部秘密。
然而，他吐露的信息，却让沈括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根据乌桓的供述，白云观确实是“幻魇”麾下一个重要的据点，主要负责利用“厌阳石”加工惑心药物的载体，并筛选、初步“污染”一些适合散播怪谈、制造恐慌的“种子”人选。那本从漪澜园得到的册子，只是基础版本，白云观内有更详尽的记录和实验数据。
但最关键的是，乌桓透露，“白云观被破，本就在尊上预料之中。”幻魇似乎早已料到这个据点会暴露，甚至可能是有意借此舍弃，来掩盖更深层次的动作。
“尊上……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是杀死某个人……”乌桓眼神涣散，带着一丝狂热与恐惧交织的扭曲，“他要的是……混乱，是人心深处滋生的绝望与恐惧……是让这汴京城，自己从内部……腐烂！”
他断断续续地提到，除了白云观，幻魇在汴京及周边，至少还有三个类似的重要节点，彼此独立，单向联系，共同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大网。其中一个节点，似乎与漕运有关，另一个则深深植根于市井江湖，而最后一个，也是最隐秘的一个，代号“心斋”，连乌桓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和用途，只知道其地位极高，直接由幻魇最信任的“红衣使者”掌控。
“红衣使者……”沈括立刻想到了凝香阁惊鸿一瞥的那个虚影，以及之前案件中出现的“红衣仙姑”的传说。
审讯结束，乌桓因神魂承受不住压力与药力反噬，彻底崩溃，沦为白痴。
沈括走出审讯室，脸色阴沉。幻魇的布局，比他想象的更庞大，也更恶毒。他不在乎具体据点的损失，他在乎的是整个汴京的人心走向，是要在无声无息中，瓦解这座城市的精气神！
“顾兄，”沈括对等候在外的顾千帆道，“立刻加大对漕运各个环节的监控，尤其是人员复杂的码头、货栈。同时，让皇城司的暗探，以更隐蔽的方式，渗透进三教九流，重点关注近期任何异常的情绪波动、群体性事件或者新的、光怪陆离的流言。”
“明白！”顾千帆领命，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不是简单的邪教作乱，这是一场针对整个社会根基的侵蚀战。
沈括又看向张元清：“张道长，宫内的清理和排查，还需劳你多费心。凝香阁的后续处理，以及太上皇身边的熏香来源，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他怀疑，幻魇在宫内的渗透，绝不止凝香阁一处。
张元清肃然点头：“贫道责无旁贷。”
安排完这些，沈括回到了格物院的指挥中心。巨大的汴京沙盘上，已经被标注了数个红点——漪澜园、永嘉侯府别院、白云观、凝香阁……还有根据乌桓供述推测出的、可能存在的漕运节点和市井节点。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但又仿佛无处不在。
“大人，各地‘清心净气水’和‘简易驱邪药包’的反馈汇总来了。”一名学员呈上报告。
报告显示，这些低成本、易推广的物品，在基层确实起到了很好的稳定作用，有效遏制了低级阴煞之气的侵扰和部分轻微的精神影响。不少受益的百姓，自发地在家中为沈括设立了长生牌位，感念其恩德。尤其是在之前爆发过小型恐慌的“甜水巷”、“瓦罐胡同”等地，民心已然安定不少。
一丝丝微弱却纯粹的感激念力，跨越空间，无声无息地汇聚到沈括身上。他虽无法直接吸收利用，却能隐约感受到一种冥冥中的支撑与暖意。物理驱魔系统界面，代表“信仰关联度”的数值，正在以极其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攀升。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对抗幻魇这种擅长操纵人心的敌人，不仅要斩其爪牙，更要稳固民心，以实实在在的“善政”与“庇护”，对抗那些虚无缥缈的“诱惑”与“恐惧”。
“加快‘清心净气水’的生产和分发渠道建设，优先覆盖人口密集、民生艰难的街区。另外，启动‘护宅符石’的研制项目，目标是制作出成本更低、效果更持久的家用防护物品。”沈括下达了新的指令。他要将格物院的成果，更深、更广地扎根于民间。
做完这一切，沈括独自登上格物院最高的观星台。元婴期的神识缓缓铺开，如同水银泻地，笼罩了小半个汴京城。
在他的感知中，这座百万人口的巨城，气息混杂。有皇城方向的威严紫气，有市井街巷的喧嚣红尘气，有来自各方修士或明或暗的能量波动，但更多的，是无数普通人交织在一起的、或喜或忧、或安或惧的微弱生命气息与精神涟漪。
而在这些看似平常的气息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杂音”——几处地方弥漫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灰黑色厄运之气与恐慌情绪，仿佛被无形的阴影笼罩；某些区域的精神波动显得异常亢奋或麻木；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几缕极其隐晦、带着恶意的窥探感，一闪而逝。
幻魇的“种子”，已然播撒，并在某些角落开始悄然发芽。
沈括握紧了手中的破妄戟，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绝对的清醒。
敌人藏在暗处，以人心为战场。
而他，将以这座城为棋盘，以格物之道为兵，以百万生民愿力为盾，与这无形无影的“幻魇”，下一盘决定国运的大棋！
他抬头，望向阴云渐聚的天空，目光穿透云层，仿佛看到了那隐藏在更深处的、操纵一切的阴影。
“快了……”他低声自语，“就快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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