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训练场边缘。
豹式G型坦克的轮廓在朦胧的月光与远处的火光映衬下，显得莫名的肃杀。
赤星小梅停在一辆豹式G型坦克前，颇为紧张地搓着手。
“那个，就……就是这辆。”
程世涛绕着坦克走了一圈，指尖缓缓滑过冰凉的装甲板，感受着那熟悉而陌生的粗糙质感。
与坦克久违的接触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硝烟，轰鸣，那些与纱织、美穗等人在炮火中挣扎求生的画面，如同潮水般不断涌现。
但很快，那些画面就被他强行压下。
程世涛用力甩甩头，将纷乱的思绪抛开。
他抬头看向炮塔，目光落在车长指挥塔上。
“车长指挥塔的舱盖扳手，在你那里吗？”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声音平静。
赤星小梅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随即有些慌乱地在自己制服裙的口袋里摸索。
片刻，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L型扳手被递到程世涛面前。
程世涛接过扳手感受着她的指尖微凉，却惊讶入手的金属扳手充满异样的温度。
没有理会这种事，接着他用力一撑，身体瞬间站上豹式G型坦克的车体，然后熟练地找到指挥塔舱盖边缘的锁扣。
金属扳手准确卡入凹槽，手腕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响起。
他稍一用力，沉重的圆形舱盖被向上推开，露出通往坦克内部的入口。
动作流畅自然，毫无生涩。
“话说你是这辆坦克的车长吧。“
“要一起进来看看吗？”
糟糕，当车长习惯了。
程世涛一拍脑门，然后目光落在此时仍处于地面的赤星小梅身上。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力量。
“啊？啊……我吗？那个……”
少女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
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邀请自己进入自己的坦克？
这感觉太奇怪了。
但望着那已经开启的车长指挥塔舱口，想到这辆坦克本就是她的伙伴。
想到那是属于她的地方，哪怕只剩她一人。
赤星小梅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轻轻点了点头。
程世涛朝着她伸出手。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微凉的手放入那宽厚温暖的掌心。
程世涛稍稍用力，一股稳健的力量传来，将娇小的少女轻轻拉了上去。
赤星小梅有些笨拙地抓住舱口边缘，然后钻入了车长指挥塔的内部。
紧接着，程世涛身体微微屈膝，随即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入了下方驾驶员位置的舱盖上，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接着，程世涛顺利的坐在了原本属于麻子的专属位置上。
狭小的空间充斥着淡淡的机油和金属混合的气味，并未让他感到任何不适。
双手触碰到方向盘和操纵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瞬间包裹全身。
仿佛这冰冷的钢铁躯壳是身体的延伸，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燃油。
明明记忆里从未有过驾驶坦克的经验，此刻却如同归巢的倦鸟，找到了久违的栖息地。
这种感觉……莫名的奇妙。
“那个……谢谢你，刚才为我说话。”
赤星小梅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在狭小的坦克炮塔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自从……自从上次决赛之后……”
紧接着她的话语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哽咽。
“黑森峰学园的十连霸，因为我的失误……被中断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大家……虽然嘴上不提，但我能感觉到……”
“她们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原本和我一个车组的成员……也都……坚持不住，一个接一个申请转学了。”
“西住队长和逸见副队长……她们对我很好，一直维护我。”
“可……她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现在……这辆车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训练的时候，总会有各种意外……”
“不是履带突然出问题，就是通讯器失灵……”
“不是炮塔转向变慢，就是速度根本提不上来……”
“我知道！”
“我都知道的，她们……是故意的，想让我出丑，让我难堪！”
“可我也不想成为这辆豹式G型坦克的车长啊！！！”
“要不是……要不是为了报答西住前辈……美穗前辈当年救我的恩情……”
她的声音哽咽得更厉害。
“当时如果不是她打开舱盖……现在这个世界，可能就没有我了……”
“有好几次，我……我也想走了，想转学，想放弃战车道了。”
“可是……我觉得……我真的很对不起她……”
“我又觉得……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委屈、愧疚、不甘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出。
温热的液体无声滑落脸颊，滴落在冰冷的金属装甲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的水渍。
她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沉默。
程世涛坐在驾驶位上，背对着她，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静静听着。
既没有回头，也没有插话，更没有任何安慰的表示。
只是感受着身后那份沉甸甸的悲伤、无助与挣扎。
许久，直到那啜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略微的抽噎。
程世涛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穿透了狭小的空间，异常清晰。
“其实，美穗并没有后悔救你。”
“她也从未放弃过指挥坦克作战。”
赤星小梅的抽噎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驾驶位上那个挺拔的背影轮廓。
刚才……他说什么？
“而且或许因为这件事……”
“她现在比以前，更强了呢。”
赤星小梅彻底愣住了。
眼睛也因为极度的惊讶而微微睁大。
“这是她……拜托我转告你的。”
程世涛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睁着眼睛说着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是……真的么？”
“不然呢，你以为我一个送外卖的为什么会突然站出来，为你出头呢？”
“我们毕竟也是第一次见面，对吧。”
简单平淡的话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在赤星小梅的心中，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美穗她……没有后悔……
美穗为了我还专门找人转告……
而且美穗还变得更强了……
眼泪，再一次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这一次，却不再仅仅是因为委屈和不甘。
有什么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重枷锁，正随着汹涌的泪水被一起冲刷，剥离。
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泪水却更加汹涌。
程世涛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身后传来逐渐变大，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更加汹涌的哭泣声。
车外，篝火的噼啪声和少女们的欢笑声隐约传来，映照着喧闹的夜空。
车内，却是被装甲隔绝开来的，只有大声啜泣和无声沉默的，狭小而私密的世界。
呐，美穗，你的朋友和部下，我救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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