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染血的柏林在火光中燃烧。
国会大厦的穹顶，冰冷的风卷着硝烟与灰烬灌入残破的窗棂。
程世涛背着已经陷入昏迷的纱织，踉跄地站立在顶层露台的边缘。
视线穿透弥漫整个城市的尘埃，他竭力眺望远处的夜空。
铺天盖地的轰鸣声由远而近。
苏军与盟军的轰炸机群，如同吞噬一切的乌云，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压境而来。
远处卫戍柏林的几座防空塔，此时仍在徒劳地发出最后的咆哮。
无数的曳光弹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火网，徒劳地想要撕裂整个被乌云笼罩的夜空。
可数以千计的钢铁巨鸟，无视着地面上那些垂死挣扎的防空火力。
它们如同来自地狱的冷酷神只，无情地宣判着这座城市的末日命运。
一串串炸弹脱离轰炸机的腹部。
它们拖着死亡的尖啸，划破长空。
随后接连不断的剧烈爆炸，让整个柏林为之震撼。
冲天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街道和楼宇。
元首曾经梦想建立千年帝国的辉煌，在无情的战火下，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与永不停息的冲天火光。
“柏林输了，所谓的防空塔……也从未赢过。”
程世涛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瞬间就被呼啸的寒风吹散在空中。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
当柏林的防空塔爆发出最猛烈火力之时，恰恰也是这个帝国彻底走向败亡的最终时刻。
就在这时，距离他们身后不远处，沉重而急促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
“咚！咚！咚！”
“砰！砰！砰！”
那是追击的苏军正在用枪托以及身体疯狂地冲击着他们最后的屏障。
一扇由金属严密包裹着的厚重木门。
门后横亘着的巨大木质门闩，在一次又一次野蛮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清晰可见的裂纹，如同狰狞的蛛网，正在门闩上迅速蔓延。
距离木门被彻底破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和纱织，已经无路可退，被彻底逼入了真正的绝境。
程世涛艰难地回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上。
纱织呼吸微弱，眉头紧蹙。
大概是吗啡的药效过了，即使在昏迷之中，深入骨髓的痛苦再次降临在她身上。
被简易夹板固定住的左腿，不断有鲜红的血液从层层绷带包裹处渗出。
那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一个艰难的决定，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在他的心中迅速发芽。
没有丝毫犹豫。
程世涛迅速转身，背着纱织冲向露台角落一间保存相对还算完好的房间。
这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一片狼藉。
这里或许曾经是某位帝国高官的临时休憩处。
但现在，昔日的奢华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战火肆虐后的残破不堪。
程世涛小心翼翼地将纱织从背上放下来。
他用匕首迅速割断捆绑着纱织与自己相连的皮带与武装带。
然后动作轻柔地将纱织平放在一张还算得上是干净的破旧沙发上。
右手微微抬起。
他的掌心前方的空气，泛起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下一秒，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深绿色军服，凭空显现。
赫然是苏军的制式军装。
包括上衣，裤子，以及一双黑色的军用靴子。
这正是之前，他和海因茨为了执行任务，勇闯苏军秘密基地时，所穿的伪装服。
在成功突围之后，程世涛鬼使神差地，将这身带着特殊回忆的衣服留了下来。
他原本只是想把这身衣服当做一个特殊的纪念品。
谁能想到，在此时此刻，这件本不起眼的苏军军装，竟然成了他争取一线生机至关重要的道具。
时间紧迫，撞门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接着一声。
与此同时，大门处也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枪声。
“对不起了，纱织。”
“事急从权，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决绝。
说完，程世涛跪在纱织身边。
手指颤抖着，开始解开她身上那件染满血污与硝烟的德军装甲兵制服的扣子。
在褪下那件沉重的外衣后，露出了里面单薄的衬衫。
他的指尖继续颤抖着，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冰冷的空气，无可避免地接触到少女滚烫而洁白的肌肤。
让纱织的身体在昏迷中无意识地产生了轻轻的颤栗。
程世涛深吸一口气。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给她换上那套卡其色的苏军棉布军服。
这个过程无比艰难。
他既要足够快，以应对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苏军。
又要足够小心，避免在换衣服的过程中，加重纱织的伤势。
总之他竭尽全力，终于将那套宽大的苏军制服，给纱织套了上去。
尽管看到了纱织明显要比同龄人丰满多的身体曲线。
但此时此刻，程世涛的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丝杂念。
他心里只有担忧，和想要保护她的强烈愿望。
衣服的尺寸明显不太合适。
宽大的苏军制服，松松垮垮地罩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显得极不合身。
程世涛顾不上这些细节。
他只是尽力伸手，将这些衣服用力地收紧一些。
然后，他将纱织的裤子脱了下来。
将苏军制服上衣的下摆，仔细掖进裤腰里，尽量让这身衣服看起来合身一些。
裤腿明显长了一大截。
他快速将其卷起，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绷带，紧紧地固定好。
最后，他拿起那顶苏军船形帽。
动作轻柔地戴在纱织的头上。
他刻意压低了帽檐，遮掩住她大半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庞。
只露出了她小巧的下颌，和紧紧抿着的嘴唇。
为了让伪装更加逼真。
程世涛甚至狠下心，使用自己满是污垢的脏手，在纱织白皙的脸颊上，随意地抹出了几道黑色的印记。
在做完这一切，程世涛退后一步，仔细地打量着正静静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穿着苏军制服的纱织。
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地跳动，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此时的纱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一个在无情的战火中，不幸受伤，陷入昏迷的普通苏军士兵。
这是一场豪赌。
一场用生命进行的豪赌。
赌苏军士兵冲进来时，会被纱织身上的这身制服所迷惑。
赌他们会因为战况紧急，无暇仔细盘查一个重伤员的身份。
赌他们会因为纱织看起来像是自己人，从而对她进行救治。
虽然程世涛心里清楚。
这样的成功率，微乎其微。
但他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一切可能，去保全纱织的性命。
要是背着纱织，在露台边从国会大厦的最高处，绝望地纵身跳下去。
程世涛扪心自问，他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
与其那样毫无希望的死去。
那还不如当初在战场上直接与苏军拼个你死我活来的更加痛快。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木头断裂的声音瞬间刺破耳膜。
程世涛知道苏军士兵用手榴弹直接炸开了紧闭的木门。
率先冲入房间的苏军士兵，粗暴地一把掀开了已经被炸得变形的门闩。
厚重的木门发出最后的呻吟，向内猛地敞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程世涛深吸一口气。
最后，他用无比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纱织。
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接下来，该轮到他为她争取宝贵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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