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后院,那“砰!砰!砰!”捶打压缩饼干的闷响,已然成了这片空间里永恒的背景音,如同一个巨大而不知疲倦的心脏在搏动,日夜不息,震得人脚底板发麻,也震得人心里莫名踏实。这声音,是产能,是钱响,是活路!
李拾叉着腰,站在新搭的、四面漏风的简陋草棚底下,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扫视着这片热火朝天的“饼干工厂”。四口土灶如同四头喷火的怪兽,贪婪地吞噬着柴火,吞吐着灼人的热浪,将围在旁边的几张面孔烤得油光发亮。新买的石磨在角落里哼哧哼哧地转动,粗麦粉如同细雪般簌簌落下,又被麻利地铲进大木盆。
而在这片由汗水、烟灰、麦粉和火焰交织的战场中心,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异常活跃地穿梭着。
李小二。
他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洗得发白、还打着两个补丁的旧褂子,空荡荡地挂在单薄的骨架上,此刻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湿哒哒地紧贴在嶙峋的脊背上。脸上更是精彩,烟灰混着汗水,再被随手一抹,糊成了抽象派的地图,只剩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嵌在煤堆里的黑曜石。
他扯着已经嘶哑破锣的嗓子,在灶火轰鸣和捶打声中奋力指挥着新雇来的几个半大孩子:
“火!三号灶!火头压下去点!麦糊要糊底了!你想让边军兄弟啃锅巴吗?!”
“压!压瓷实了!没吃饭啊你?!对,就这样!腰马合一!用腰劲!这锤下去不是砸木头,是给将士们夯保命的口粮!一锤都不能软!”
“铁蛋!你愣着干嘛?二号模子满了!赶紧搬走!轻拿轻放!这玩意儿现在比咱的命都金贵!磕坏一块,拿你的豁牙去补?!”
那架势,活脱脱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小将军,虽然这“千军万马”只是几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孩子,但这股子投入和较真劲儿,让李拾看得嘴角微扬。
“小二!” 李拾扬声,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后院的嘈杂。
李小二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虽然依旧瘦得像豆芽),小跑着过来。抹了把脸,结果越抹越花,小胸脯还在因为刚才的嘶喊和奔跑急促地起伏着:“东家?您吩咐?”
李拾没立刻说话。他先是从旁边码放整齐的成品堆里,拿起一块刚刚脱模、还带着灶膛温热余韵的压缩饼干,放在掌心掂了掂,感受那沉甸甸的分量。又拿起旁边一块明显是昨日生产的存货,同样掂量对比。接着,他用指甲在边缘用力一划,新饼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白痕,而旧饼则被刮下些许粉末。最后,他将两块饼轻轻互磕。
“铛!”新饼声音清脆短促,带着金石之音。
“噗!”旧饼声音略显沉闷。
新饼更硬实!断口更整齐!分量也似乎略沉那么一丝丝!
李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这是“初级效率提升”buff持续发威,加上连日高压捶打、伙计们(尤其是李小二)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懂得发力技巧带来的微妙进化!量变正在引发质变!
他放下饼,目光落在李小二那张满是渴望、紧张和疲惫的小脸上。
“从今日起,”李拾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压过后院所有的喧嚣,“你,李小二,正式升任‘便民0号店’店长助理。”
“啊?!” 李小二猛地抬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店长…助理?听着就…就好大的官儿!比带这几个半大孩子威风多了!
李拾仿佛没看见他的震惊,继续抛出炸弹:“月钱,五百文。”
轰——!
五百文!
这个数字如同一个巨大的铜锣在李小二脑子里狠狠敲响!震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五百文!那是什么概念?他以前当小乞丐,起早贪黑,看人白眼,在泔水桶里刨食儿,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五十文!现在…一个月…五百文?!他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淹没了他,让他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只会傻愣愣地看着李拾,咧着嘴,露出那几颗不算整齐、沾着黑灰的小黄牙,想笑又想哭,表情扭曲得极其怪异。
“工服。”李拾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失控的情绪。只见东家如同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件东西——一条用靛蓝粗布简单缝制、浆洗得有些发硬、甚至带着点肥皂味的…围裙?
这围裙样式极其简单,就是一块长方形的布,上面缝了两根系带,针脚粗疏得像蜈蚣爬过。唯一醒目的,是后背中央的位置,用烧红的铁签子(李拾亲自动手,手艺感人)歪歪扭扭、深深浅浅地烫出了两个大字:**便民**!那字迹带着焦糊的痕迹,边缘毛毛糙糙,透着一股子粗犷不羁的草根气息。
“穿上。”李拾不由分说,将围裙递了过去。
李小二颤抖着伸出沾满面粉和黑灰的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接过那条靛蓝色的围裙。入手是粗布特有的硬挺感,带着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和淡淡的皂角香。他笨拙地将系带绕过脖子,又在腰后打了个死结(差点把自己勒死)。靛蓝的粗布衬得他本就黑瘦的小脸更显黝黑,宽大的围裙罩在破旧褂子外面,空空荡荡,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猴子。
然而!
当那带着焦糊味的“便民”二字,沉甸甸地、如同烙印般覆盖在他枯瘦的脊背上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撑住了他因常年饥饿和卑微软弱的脊梁!他下意识地挺了挺单薄的胸脯,努力绷直了腰杆!感觉整个破庙的目光,后院的伙计,甚至那斑驳的神像,似乎都聚焦在他背后那两个字上!那目光不再是怜悯或无视,而是…一种全新的、带着点分量和期待的东西!
“店长助理,第一条规矩。”李拾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战场训令般的铁血味道。他伸出两根手指,没有指向李小二,而是点在了自己嘴角两侧的肌肉上。然后,在李小二和几个好奇围拢过来的半大孩子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李拾用力地、近乎狰狞地向两边一扯!
一个极其夸张、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上下各四颗(甚至能看到一点牙龈)、牙齿在昏暗油灯下森然反光的“笑容”,瞬间出现在李拾脸上!那笑容扭曲、用力过猛,甚至带着点…惊悚!像庙里年久失修、笑容僵硬的泥塑小鬼!
“笑!”李拾保持着这副“尊容”,声音从咧开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见客!说话!收钱!递货!只要站在这庙里,站在客人面前,就得笑!露八颗牙!一颗都不能少!”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李小二和旁边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的孩子,“这叫‘便民笑’!是咱们店的招牌!是给客人的安心丸,定心符!现在!给我练!”
后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灶膛里的柴火不甘寂寞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李小二看着东家那能吓哭夜啼小孩的“笑容”,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在抽搐。他下意识地咧开嘴,想模仿,结果只露出了上排六颗歪歪扭扭的小黄牙,下排牙齿完全藏匿,嘴角僵硬得像两块风干的腊肉,向上提拉着,表情比哭丧还难看。
“八颗!露出来!下面那两颗门牙是摆设吗?!”李拾厉声喝道,自己依旧维持着那副惊世骇俗的“便民笑”标准模板。
李小二被吼得一个激灵,猛地吸了一大口气!腮帮子像蛤蟆一样用力鼓起,嘴唇拼命地向后拉扯、翻卷!牙龈都露了出来!终于,在面部肌肉痛苦的扭曲和拉扯下,下排两颗略显突出的门牙,颤巍巍地、艰难地从唇缝里探出了头!加上上排的六颗,不多不少,正好八颗!
只是那笑容…扭曲!狰狞!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配上他满脸的黑灰和汗水,活像个刚从土里刨出来、被阳光吓到的千年陶俑!
“就这样!练!”李拾终于放下了自己那快要抽筋的脸颊肌肉,揉了揉发酸的脸,“对着灶火练!对着水缸练!对着神像练!对着每个人练!吃饭练!睡觉做梦也得给老子练露八颗牙!练到它长在你脸上,拿刀都刮不下来!”
李小二用力点头,顶着那副惊天地泣鬼神的“便民笑”,深吸一口气,豁然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灶台。他努力维持着嘴角那要命的弧度,对着一个正吭哧吭哧抡锤的半大孩子吼道:“铁蛋!火…火候看着点!别走神!笑!对,就这样笑!露…露牙!八颗!” 铁蛋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小二那张扭曲的笑脸,下意识地也跟着咧开了嘴,露出满口豁牙和沾着饼屑的牙龈,表情呆滞又滑稽。
一时间,破庙后院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用力吸气、努力咧嘴角、试图凑够“八颗牙”的嘶嘶声,以及一张张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格外狰狞、却又透着股傻气与执拗的“便民笑脸”。这景象,诡异中透着荒诞,荒诞里又蒸腾出一种笨拙却向上、生猛而鲜活的力量。
李拾靠在草棚的木柱上,看着李小二穿着那件背后印着“便民”二字的粗布围裙,顶着那副僵硬却异常认真的笑容,在烟火缭绕、锤声震天的灶间穿梭、指挥、甚至笨拙地亲自示范捶打动作的背影。
疲惫的眼底,悄然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欣慰的亮光。
这小子,像块埋在土里的糙铁。
压力是锤,火焰是炉。
虽然现在敲打起来还叮当作响,歪歪扭扭。
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锻出一把好刀来。
能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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