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竹韵院静室内，只余一盏兽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芒，将沈砺的身影投在冷硬的墙壁上，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面前的地上，那片摊开的树叶上，那一小撮暗红色的赤焰石废渣，正散发着残存的热量和刺鼻的硫磺味。
沈砺凝视着这些危险的废弃物，眼神沉静如水，深处却跳跃着一簇近乎疯狂的火焰。
《乾元基础心法》中记载的那段关于“以外力磨砺灵识”的艰涩法门，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此法凶险异常，稍有不慎，非但无法锤炼灵识，反而会引火烧身，轻则灵识受损，变成痴傻，重则神魂俱灭。
寻常修士，无人敢轻易尝试。即便有，所用也必定是经过层层提纯、属性相对温和的灵物，绝无人会像他这般，直接用这种蕴含狂暴火毒与杂质的炼丹废渣！
但他没有选择。
缓慢的恢复让他看不到希望，暗处的窥视让他如芒在背。他必须行险，必须更快地获得力量，哪怕只是一丝！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杂念。灵台逐渐空明，《乾元基础心法》的总纲在心间缓缓流淌。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他自己艰难修炼出的无属性灵力，小心翼翼地触碰向其中一粒最细小的暗红色碎末。
就在指尖灵力接触到碎末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灼响。那粒碎末仿佛被激活的火山，猛地爆开一团指甲盖大小的、极度不稳定的暗红色能量，其中夹杂着无数肉眼可见的黑色杂质斑点，散发出暴虐、灼热、混乱的气息！
这股能量并未向外扩散，反而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顺着沈砺指尖那缕微弱的灵力，疯狂地钻入他的经脉！
“呃！”
沈砺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剧痛钻心！那缕暗红色的能量进入经脉后，更是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络传来可怕的灼烧刺痛感，甚至隐隐发出焦糊味！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全力运转《乾元基础心法》！
灵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引导，试图包裹、驯服这股狂暴的异种能量，按照那危险法门所述，将其导向眉心识海，用以“锻打”灵识。
这个过程，如同引导一道失控的山火流入狭窄的溪道！
那股能量极度排斥，疯狂地灼烧、破坏着沿途的经络。沈砺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咬紧牙关，舌尖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凭借一股狠戾的意志力，死死约束着那缕能量，艰难地将其向上引导。
过手臂，过肩胛，上脖颈……每前进一寸，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
终于，这股变得微弱了些许，但依旧狂暴的能量，被强行引入了眉心祖窍，冲向了那沉寂的识海！
轰！！！
沈砺只觉得整个头颅仿佛要炸开！眼前瞬间被一片混乱的暗红色充斥，无数嘈杂暴虐的意念、灼热的刺痛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核心！
那感觉，像是有人将烧红的炭块直接塞进了他的脑子！
他几乎要惨叫出声，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死死忍住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识海之中，他那原本就因伤势而显得黯淡虚弱的灵识本源，在这股狂暴火毒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剧烈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剧烈的痛苦几乎让他崩溃。
就在此时——
他眉心的枯荣印记，猛然亮起！
一股清凉中带着寂灭，又蕴含着微弱生机的气息，自主地从印记中涌出，迅速介入那片混乱的识海！
枯荣之力，半枯半荣，生死轮转。
此刻，那“枯”的一面似乎被这外来的暴烈火毒激发，散发出更强的寂灭、镇压之意，如同无形的磨盘，开始强行研磨、消磨那暗红色能量中的暴虐火毒。
而那“荣”的一面，则护持住沈砺那摇曳欲灭的灵识本源，注入一丝微弱的生机，吊住他不至于立刻魂飞魄散。
但这并非毫无代价。枯荣印记的干预，同样带来了巨大的负荷。沈砺感觉自己的眉心仿佛要裂开，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感觉同时作用于神魂层面，痛苦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忍受！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疯狂运转《乾元基础心法》，配合着枯荣印记的力量，引导着那被不断研磨、削弱后的异种能量，如同锻打铁胚般，一次次冲击、捶打着自身的灵识。
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每一次捶打，都让灵识本源震颤欲碎。
但在这非人的痛苦折磨下，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仿佛被剔除了某些杂质，变得更加凝聚，对痛苦的承受力，对自身状态的感知，都变得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效果微乎其微，过程却如同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那一小粒赤焰石废渣所化的狂暴能量，终于被枯荣印记和《乾元基础心法》合力彻底磨灭、吸收。
沈砺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喘着粗气，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彻底浸透。他眼神涣散，瞳孔深处还残留着剧烈的痛苦和一丝后怕。
右臂的经络依旧传来阵阵灼痛，眉心识海更是如同被针扎般刺痛不已，灵识消耗巨大，疲惫欲死。
然而……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灵识。
感知，似乎真的敏锐了那么一点点。对周围灵气的感应，也清晰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代价巨大，收获微弱。
但终究是……有效！
他看着地上剩下的那些赤焰石废渣，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那不再是简单的废弃物，而是能带来极致痛苦和微弱希望的……双刃剑。
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他没有犹豫，眼神再次变得坚定甚至狠厉。
再次伸出手指，引动了第二粒稍大一点的碎渣……
这一夜，竹韵院的静室内，痛苦压抑的闷哼声低低地回荡了数次。
兽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少年一次次在痛苦中挣扎、又一次次强行凝聚意志的身影。
每一次引火锻魂，都是在鬼门关前徘徊。 每一次痛苦洗礼，都让他的意志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变得更加坚韧。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地上那包赤焰石废渣，已然彻底化为了一小撮灰白无光的粉末，所有残存的能量都被榨取殆尽。
沈砺瘫倒在冰冷的蒲团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他的灵识疲惫到了极点，眉心持续传来阵阵抽痛，右臂的经络也受损不轻。
但在他那深不见底的识海深处，那原本黯淡虚弱的灵识本源，虽然体积未见增大，却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纯净了一丝，边缘处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经过烈火淬炼后的莹润光泽。
他对自身肉身的感知，对院内灵气流动的感应，都比昨夜之前，清晰了足足一成！
更重要的是，他那颗因血仇和绝境而一度被绝望侵蚀的心，此刻重新被一种狠戾、坚韧的火焰填满。
路再险，走下去，才有生机！
他挣扎着坐起，不顾疲惫，再次开始修炼《凝露诀》。
出乎意料，经过一夜非人的灵识锤炼，他对灵识的操控精度提升了何止一筹！凝聚生机灵露的过程变得顺畅了许多，效率也显着提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滴比昨日更加饱满、翠绿欲滴、几乎不含杂质的生机灵露便悬浮于他的指尖！
吞服下去，蓬勃的生机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络和亏损的本源，效果远胜从前！
以险途淬魂，反哺自身。
就在这时，院门外微光闪动，早餐准时送达。
沈砺睁开眼，眼底深处一丝经过痛苦淬炼的寒光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深深的疲惫掩盖。
他慢慢站起身。
新的一天开始了。暗处的目光，或许从未离开。
而他，已悄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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