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木门被推开时，铜铃“叮铃”响了一声。陈砚之正在柜台后捣药，听见动静抬头，见是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赶紧放下杵臼：“快请坐，孩子咋了？”
妇人把孩子往诊床上放，孩子“哇”地哭了，小脸通红，额头上起了连片的红疹。“昨天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成这样了，痒得直抓，”妇人急得眼圈发红，“陈医生，你快给看看！”
林薇正往药柜上摆新到的草药，听见哭声转身取了个小镊子，夹起一片红疹上的皮屑对着光看：“像是湿疹，是不是给孩子穿多了？”
“不能吧，”妇人挠挠头，“我妈说春捂秋冻，怕他着凉，给他穿了三件棉袄呢。”
陈砚之已经摸出脉枕：“伸手我看看。”他指尖搭在孩子腕上，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孩子额前的碎发，“舌尖红，苔薄黄，是热疹，穿太多闷出来的。”他转头冲林薇喊，“拿点滑石粉和紫草膏来。”
“来了，”林薇端着个小瓷碗过来，里面是捣好的药膏，“这紫草是爷前阵子在南山采的，晒了整整七天，药效足着呢。”她用棉签蘸了点药膏，往孩子红疹上抹，“宝宝不怕，凉凉的不疼哦。”
孩子果然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林薇，小手还抓着她的衣角。
“回去别穿那么多了，”陈砚之写下药方，字迹工整，“金银花、连翘各五克，煮水给孩子洗澡，一天一次，洗三天就差不多了。这紫草膏每天抹两次，记得别让孩子抓。”
“谢谢陈医生，谢谢林医生，”妇人递过钱，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家老头子最近总说腿疼，阴雨天更厉害，你们能给看看不？”
“能啊，”林薇接过钱往抽屉里放，“让他明天来，爷上午在，能给扎几针。”
妇人走后，陈砚之刚要去洗药钵，爷背着个竹篓从后院进来了，篓子里装着新鲜的艾叶和薄荷。“今天采的艾叶不错，”爷把草药倒在竹匾里摊开，“下午晒透了，给李奶奶做个艾灸包，她的老寒腿该用了。”
“爷，”林薇凑过去帮着捡里面的杂草，“刚才那个热疹孩子，他妈说穿三件棉袄，你说现在的老人是不是都这样？”
爷笑了，皱纹挤成一朵花：“当年你爸小时候，我也这么折腾他，结果捂出一身痱子，被你奶奶骂了好几天。”他拍了拍陈砚之的肩膀，“你们俩现在坐诊，得多跟病人唠唠家常，不光要治病，还得教他们咋养病。”
“知道啦，”陈砚之应着，往药炉里添了几块炭，“爷，中午想吃啥？我去买两个菜。”
“简单点，”爷往躺椅上坐，“买块豆腐，再称点五花肉，做个豆腐烧肉就行。林薇不是爱吃凉拌海带吗？再捎点海带。”
林薇正给晾干的草药分类，听见这话笑着喊：“还是爷疼我！”
陈砚之刚走，就来了个老熟客，是住在巷尾的张爷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小林医生，小陈医生呢？”张爷爷往诊床挪，“我这膝盖又不舒服了，想让他给扎几针。”
“他买东西去了，”林薇扶着张爷爷坐下，“我先给您揉揉？上次教您的那套操，练没练啊？”
“练了练了，”张爷爷不好意思地笑，“就是懒，没天天练。”
“那可不行，”林薇半蹲下来，给张爷爷按揉膝盖周围的穴位，“针灸再好，也得靠自己锻炼，不然治标不治本。”她力道适中，按到足三里时，张爷爷“哎哟”了一声，“对，就是这儿，酸溜溜的舒服。”
爷在旁边搭话：“老张啊，你这腿是年轻时在水里泡的，光扎针不够，得配上艾灸。等会儿我给你做个艾灸盒，绑在膝盖上，家里也能熏。”
“还是您老有办法，”张爷爷乐呵呵地说，“我家那口子昨天还说，葆仁堂这俩年轻人，比大医院的医生还细心呢。”
正说着，陈砚之回来了，手里拎着菜和一捆新鲜的艾草。“张爷爷来了？”他把菜往厨房一放，洗手消毒，“躺好，今天给您多扎两针，巩固巩固。”
张爷爷乖乖躺好，陈砚之拿出银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针尖闪着银光。“别怕，就一下。”他指尖捻针，飞快地刺入穴位，手法又快又准。
“啧啧，”张爷爷看着陈砚之扎针，“小陈医生这手艺，跟你爷年轻时一模一样，又稳又准。”
林薇在旁边配药，听见这话笑着说：“他啊，天天晚上对着稻草人练，练了半年才敢给人扎呢。”
“哪有，”陈砚之耳根微红，调整着针的角度，“爷说扎针就得胆大心细，手不能抖。”
爷端着茶杯过来，抿了口茶：“他第一次给人扎针，扎完后手心里全是汗，晚上回家跟我说，生怕给人扎坏了。”
张爷爷哈哈大笑：“现在可看不出来，稳得很！”
针灸完，陈砚之又给张爷爷贴了副膏药，林薇已经把熬好的药包递过来：“这是艾草和生姜煮的，趁热敷膝盖，能管四五个小时。”
送走张爷爷，已经过了午饭点。陈砚之去厨房做饭，林薇帮忙烧火，爷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晒太阳，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嘴角一直带着笑。
“油热了，放肉不？”陈砚之在厨房喊。
“放，多煸会儿，把油煸出来才香。”林薇往灶膛里添了根柴，“豆腐泡要不要先炸一下？”
“不用，直接炖入味。”陈砚之的声音混着滋啦的油响，“海带切好了没？等会儿凉拌。”
“切好了，放了醋和蒜末，够酸不？”林薇探头进去看。
“尝尝，”陈砚之递过一块海带，“嗯，再放点糖。”
爷在门口喊：“你们俩别光顾着吃，下午三点李奶奶要来做艾灸，别忘了泡药包。”
“知道啦！”两人异口同声地应着。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药柜上的标签上，“当归”“黄芪”“白术”……一个个药名在光下泛着暖光。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混合着药香，成了葆仁堂独有的味道。林薇看着陈砚之翻炒的背影，突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有医有药，有你有我，还有个能镇住场子的老爷子，在烟火气里，把日子过成了最踏实的模样。
下午李奶奶来做艾灸时，看见陈砚之在给林薇讲草药图谱，林薇时不时点头，偶尔还会争论两句。爷坐在旁边，一边帮李奶奶调整艾灸盒的位置，一边听着两人拌嘴，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暖。
“你们俩啊，”李奶奶笑着说，“就像这艾草和生姜，看着不搭，配在一起才最驱寒。”
陈砚之和林薇对视一眼，都笑了——是啊，他们就像这葆仁堂里的草药，各有各的性子，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成了最默契的配伍，治得了病痛，也暖得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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