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盛集团的别墅里的低气压，持续了好几天。源头自然是张晨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桃花债。钟栎瑶变得比以前更安静了，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开口，总是低着头，匆匆来去，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里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
张晨风自己也浑身不自在，面对钟栎瑶时总带着点刻意的客气和距离，生怕哪句话又说错了，再惹人伤心。而对赵文佳，则加倍地体贴殷勤，像是在努力弥补什么，又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在这片微妙的氛围里，有一个人，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然后，选择了更深的沉默。
苏晚晴。
她本来就话少，现在更是惜字如金。除非是讨论技术难题或者确认战略决策，否则你很难从她嘴里多撬出几个字。她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里，不是对着满屏的代码和架构图冥思苦想，就是抱着一堆财务报表和市场分析报告看到深夜。
客厅里那张巨大的白板，几乎成了她的专属领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算法优化思路、系统瓶颈分析、还有为应对潜在竞争对手而提前布局的技术路线。那专注的侧影，清冷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比如，当张晨风因为某个技术难点和宋峰、雷浩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苏晚晴寻求支持或反驳时，她会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他一眼，那眼神依旧冷静、专业，可深处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疏离？或者，是别的什么。她还是会给出精准的意见，但说完便立刻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又比如，偶尔团队聚餐，大家吵吵闹闹，张晨风被李壮他们灌酒，赵文佳在一旁笑着劝阻，钟栎瑶默默坐在角落。而苏晚晴，总是选一个离张晨风最远的位置，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和旁边的王晓曦低声交谈两句。但当张晨风大声说笑，或者赵文佳自然地替他擦掉嘴角油渍时，如果有人细心观察，会发现苏晚晴握着筷子的手指会微微停顿，那清冷的目光会有一瞬间的放空，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落寞。只是那速度太快，快得像幻觉，下一秒，她便又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模样。
张晨风这个感情上的“半瞎子”，自然是察觉不到这些细微变化的。他只觉得苏晚晴最近工作更拼了，拼得有点吓人，心里还暗自感慨：“不愧是晚晴，永远这么靠谱，有她在，技术这块我真是省了大心了。”
他哪里知道，这个他视为最默契战友、最信任技术伙伴的女人，心里也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心思。
苏晚晴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在那些并肩作战的深夜？也许是在他面对巨头打压时，眼中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和痞气？也许只是在他毫无形象地跟李壮抢鸡腿，或者用他那套歪理邪说把王斯年那种公子哥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时候？
等她反应过来时，目光已经会不自觉地追随他的身影。听他吹牛会觉得有趣，看他犯难会下意识地思考解决办法，甚至……偶尔看到他和其他女性（无论是赵文佳还是钟栎瑶，甚至是王晓曦和之前的秦敏）走得近时，心里会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鄙夷的、微妙的酸涩。
但她苏晚晴是谁？是清华的天之骄女，是凭代码和逻辑就能构建世界的顶尖大脑。她骄傲，她冷静，她不允许自己陷入这种毫无理性、甚至可能影响团队稳定的情感漩涡。
尤其是现在，钟栎瑶刚刚表露心迹受挫，赵文佳地位稳固，张晨风自己都焦头烂额。她苏晚晴，就更不可能，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所以，她选择沉默。用更多的工作填满所有时间，用更厚的冰层包裹住内心那一点点不该有的悸动。她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缩成了白板上一个个冰冷的符号和屏幕上一条条严谨的指令。
只有极偶尔的瞬间，比如现在。
深夜，众人都已回房休息。苏晚晴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她面前放着已经冷掉的咖啡，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支马克笔，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京城的万家灯火上。
那平日里锐利冷静的眼神，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一种无人能懂的疲惫和……孤寂。她想起了小时候埋头苦读的时光，想起了在实验室里心无旁骛攻克难题的日夜，那些单纯而充实的日子，似乎比现在简单得多。
“真是……愚蠢。”她低声自语，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像是在嘲讽自己此刻不该有的软弱。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属于她的“战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她拿起板擦，用力地、一点点地，将那些刚刚因走神而写下的、与工作无关的杂乱线条擦得干干净净。
有些心事，就像这些不该存在的笔迹，只能存在于无人知晓的深夜，然后，被彻底抹去。
天，快亮了。新的一天，她依然是那个冷静、强大、不可或缺的苏晚晴。至于其他……就让它永远沉默在代码与数据的洪流里吧。
她不知道的是，在二楼拐角的阴影里，下来找水喝的刘珊珊，恰好将苏晚晴那片刻的失神和落寞尽收眼底。这位“千面妖”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随即无声地退回了黑暗中，嘴角泛起一丝了然又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这龙盛别墅里的暗流，看来比表面上，要汹涌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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