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无悔的声音落在寒冷的荒野里,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
金哲看着她强撑着的、不肯弯曲的脊梁,
玄色的衣袖在夜风中微动。
“明日辰时,我自会找你。”
他声音平淡,虽然没了先前的压迫,
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
“回去把该带的收拾好,等我。”
“等等!”
木无悔上前一步,“你都不知道我住哪儿,怎么……”
然而话未说完,金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散在风中。
次晨,辰时。
木无悔僵坐床边,整夜未合眼。
左手腕的鳞片已爬到肘部,像无数蚂蚁在骨头里啃咬。
她试着用指甲去抠,但鳞片纹丝不动,反而传来更尖锐的刺痛。
“这是……我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镜子里她的脸苍白。
她因此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正在变成怪物。
她将寥寥几件物品塞进旧背包,动作带着孤注一掷后的麻木。
“叩叩叩——”
敲门声准时响起。
她拉开门,金哲立在晨光中,仿佛连尘埃都绕着他走。
他径直踏入这间逼仄的屋子,
随手将一物抛在蒙着油垢的餐桌上——正是昨夜那把古锁,此刻锁身上的阴冷之气已淡薄大半。
“怎么,眼熟?”
“嗯,昨天蜈蚣给我的古锁。”
“其实这是我金家‘镇煞锁’。”
金哲声音平板,“五十年前,被张守财偷走的。”
木无悔听后下意识攥紧发烫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在鳞片下隐隐蠕动:
“所以……你昨晚故意没拿走?是为了让它带我找到你?”
“不然?”
金哲走近,手指精准按住她手腕鳞甲边缘,
冰凉的触感让她一哆嗦,
“凭你这半吊子的阴女命格,能活到现在?因为这锁只能暂时堵住煞穴口子。”
木无悔却盯着那锁,于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我现在立马拜师……就能变回正常人吗?”
金哲冷笑:
“正常人?你出生就注定了。我说过能救你,但是让你回到普通人?做不到。”
他反手带上门,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他走到房间中央,
从怀中掏出一卷颜色枯黄、边缘磨损的帛卷,拍在油腻的餐桌上。
“按照规矩,拜师需在宗堂立血契。但你等不了,所以就在这儿办。”
他指尖悬在帛卷上方,凭空虚画。
暗红色的符文如同活物,在空中凝聚成形,散发幽光。
“滴三滴指尖血。从今起,你就是金家阴商第七十七代传人。”
木无悔点头,盯着那些古文,
咬紧牙,用力一挤——三颗血珠滚落,滴在浮空的符文上。
嗡!
血珠接触符文的瞬间,暗红光芒暴涨,顺着血迹爬满整卷帛布!
红光炽烈,最终凝聚成一个猩红的“煞”字,烙印在她手腕的蜈蚣胎记上。
“这血契能暂锁煞穴扩张。”
金哲收起帛卷。
木无悔清晰地感到手腕上的鳞甲被无形力量拉扯,向后退缩几分,痛楚减轻。
但他接下来的话,
让她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每逢十五子时,你至少吞下一只恶鬼,用它的戾气喂养体内这条‘蜈蚣’,才能保你清醒。”
“可是,师…师父?”
木无悔揉着发烫的手腕,“那么,我去哪儿找恶鬼?”
金哲没回答。
他上前抓住她的胳膊:“现在,立刻跟我走。去金水市。”
“现在?”
木无悔被他拽得踉跄,“等等,行李……”
“啧。”
金哲皱眉松开手,
“赶紧!你这破窝,早被两个穿道袍的耗子盯上了。不重要的,扔了,到了那边我给你弄新的。”
木无悔动作僵住。
难道是死老太婆那些人?她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瞧你这脸色,心里有数了?”
金哲短促冷笑,袖口一抖,甩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她前几天扔掉的八卦镜碎片和一堆焦黑灰烬。
“他们请了‘阴媒’。”
金哲声音冰冷,
“因为你身上散逸的阴气,对他们来说,就是黑夜里的灯笼。”
木无悔拿起照片。背面传来湿滑粘腻的触感。
她翻转照片——一道扭曲的、用鲜血浸透的朱砂写成的“婚”字,狰狞地占据大半画面。
墨迹缝隙里,有极其细微的虫子在蠕动。
她胃里翻涌,强压下恶心。
于是她终于明白,
为什么这几天送外卖时后背总像被冰水滴着。
原来她早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十分钟后。
木无悔裹紧洗得发白的黑色棉服,背上鼓鼓囊囊的旧书包,跟着金哲下楼。
路边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靠近时,木无悔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车窗糊满了暗黄符纸,
那挡风玻璃前竟然还悬挂一串磨损严重的古旧铜钱。
那串起铜钱的,都是些几片灰白、微微弯曲的人指甲。
她不禁嘴角抽搐一下,但压下寒意,还是钻进车里。
车子发动。
与此同时,木无悔的目光扫过后视镜——镜子里,三楼她房间的窗户,突然窜起冲天橘红火焰!
她猛地回头——然而车窗外的出租楼依然立在晨曦中,毫无异样。
“别看了,拿着。”
金哲递来一个厚牛皮纸袋,表情平静,
“你的新身份。所以,那些人,短时间内找不到你了。从今天起,木无悔已经死在那场‘意外大火’里。”
木无悔手指发凉,接过纸袋。
里面是一张崭新身份证。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与她七分相似,神情瑟缩。
名字一栏印着“吴悔”。地址:金水市青藤巷44号。
“青藤巷?”木无悔捏着卡片,冰凉感顺着指尖蔓延,“师父,那是什么地方?”
“金家的阴物铺子。也是你未来的家。”
金哲单手操控方向盘。
话音未落,车子猛地加速!
眼前景物扭曲拉伸,车头毫无阻碍地穿透一面斑驳厚重的砖墙!
失重感袭来,黑暗吞噬光线。
于是,车子驶入一条完全漆黑的隧道。
两侧壁上,每隔几步悬挂一盏惨白灯笼。
灯笼的光芒,是一张张模糊不清、扭曲变形的人脸!
它们被囚禁在纸笼里,散发冰冷的光,无声嘶吼。
“这车每季只能用一次。”
金哲声音在车厢内清晰,
“因为走阳间道儿得两天。而我们现在走的是阴阳交界的‘髓道’,比较快。
况且这儿游荡的恶鬼,比活人呼吸的空气还多。
以后你自己出活,碰到加急的,也得走这儿。”
突然,前方黑暗尽头,迸发一片猩红光芒。
光芒深处,悬浮一座巨大的、轮廓扭曲的城市!
建筑歪斜狰狞,窗户糊着惨白或猩红的纸。
街道上飘荡密密麻麻的身影——宽袍大袖的古装亡魂,西装革履、面容青白的现代游魂。他们的双脚都离地漂浮。
“这就是‘里金水’,活人看不见的鬼域都城。”
金哲声音带着嘲弄,
“而我们要去的‘青藤巷’,则在‘外金水’。表面上寻常,但骨子里……”
他顿了顿,车轮碾过一片虚影才又道,
“……藏着三教九流的阴阳行当,牛鬼蛇神遍地走。”
他说完,
车子便径直冲向鬼域边缘最深邃的黑暗。
木无悔抓紧车顶把手。
车身剧烈一震!强光刺眼。
等她再睁眼,窗外景象已变。
夜幕沉沉,远处城市灯火星星点点。
路牌反射冷光:前方距离金水市,1Km。
看来,他们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而且天色早已黑透。
“无悔你看看左边吧。”
金哲抬了抬下巴,“因为我们已经到金水市的‘金水区’了。”
木无悔扭头看去。
路边掠过一片沉寂在黑暗中的巨大建筑群轮廓。
最高的一栋废弃大厦顶端,几个仿佛用凝固血液书写的霓虹大字幽幽残存:“金水大厦”。
她瞳孔一缩,攥紧背包带子,指关节发白:
“新闻……五年前那场大火……”
“嗯。”
金哲声音平淡,
“当时死了四百四十三条人命,一个没跑掉。”
他左手往副驾储物格一拂,
一张折叠的、泛黄发脆的旧报纸滑落摊开。
昏暗灯光下,头版是那栋燃烧的大厦照片。
天空浓烟深处,隐约可见三股颜色各异、扭曲纠缠的气流:漆黑,惨白,猩红。
“官家说是电线短路,”
金哲嘴角扯出冰冷讥诮的弧度,
“但咱们这行都晓得,那是有人在四十四层楼顶起了‘养鬼阵’,
引燃冤魂的怨气、煞气和阴气。
报纸上那三道缠在一起的黑、白、红气,就是铁证。
但最奇怪的是,这场献祭本该是444个活人,为何那栋楼只有443人?”
”本该是444人?“
木无悔低语,目光钉在那座阴森大厦上。
她想揉太阳穴,似乎记忆抽痛了一下。
接着左手腕忽然传来剧烈灼痛!
仿佛想冲破皮肤,扑向大厦!
她惊惶低头,
就看到血契烙印的那个猩红“煞”字,
骤然亮起灼目红光!如同烙铁,死死压住蠢蠢欲动的鳞甲。
“看来这畜生的反应,正常。因为金水大厦那事后,就成了整座金水市阴气汇聚的‘阴眼’。”
金哲方向盘一转,车子拐进一条截然不同的街道。
车轮碾过石板。
街道两旁是古旧的两层建筑,飞檐翘角。青石板路面缝隙里,残留暗黄色纸钱灰烬,在夜风中打旋飘起。
“而我们铺子,”金哲踩下刹车,黑色轿车停在了一座二层铺面前,“就在它正对面——青藤巷,四十四号。”
车子停下时,木无悔清晰听到车轮下传来细微的、什么东西被碾碎的“咔嚓”声。是纸钱。
金哲推开车门,玄色衣袍下摆扫过地面。于是,那些纸钱灰烬,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避开他的鞋底。
木无悔深吸一口气,下车。
一座挂着“金氏阴物古街铺”黑底木匾的二层铺面矗立眼前。
门梁正中,悬挂一只硕大、颜色暗淡的铃铛。寒风呼啸,吹得檐角枯草簌簌作响。
但那枚铜铃,纹丝不动,寂然无声。
“师父,这铃铛……”木无悔忍不住问。
“别好奇。”
金哲踏上台阶,声音低沉,
“因为那是浸过横死之人喉头最后一口血的东西铸的。”
他停在阴沉木打造的两扇厚重门前,
“它若响起,便是客人到了。一声脆响,迎活人;两声闷响……”
说到这,他的手便按在冰冷门板上,“……来的,是死人。”
木无悔听到这里握紧手中新身份证。
掌心突然传来滚烫!
她低头——身份证上,
“吴悔”照片的右眼,缓缓渗出一滴粘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泪!
血泪蜿蜒流下,滴落在“金水市青藤巷44号”地址上,晕开一团暗红印记。
她猛地抬头。
与此同时,眼前这扇阴沉木大门,
木质纹理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变幻成无数张模糊不清的鬼脸!
它们无声张大嘴巴,做出凄厉嘶吼的模样!
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混合着浓烈檀香,
猛地扑面而来——这气味,和她逃离红灯笼巷时闻到的、那融化流淌的血手印气味,竟然有些相似!
“吱呀——嘎……”
门轴转动,金哲单手推开沉重无比的阴沉木大门。
于是,店内货架上,原本静置的物件仿佛被惊醒:
一把缠满枯黑长发的木梳,梳齿间缓缓渗出粘稠黑水;
一只琉璃瓶中泡着的浑浊眼球,
猛地转向门口,瞳孔收缩,死死盯住木无悔;
一件悬在空中的破旧蓑衣,毫无征兆地甩动,衣袖里伸出一只皮肤惨白、指节僵硬的手臂!
那根枯瘦中指,笔直指向柜台后方那片最浓郁的黑暗!
“先别乱看,也别动这些东西!”金哲低喝。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刻满细小符文的锁链缠上木无悔手腕!
符文接触皮肤,传来烙铁般的灼痛,烫得她浑身一哆嗦。
“这些东西认生。你血契未稳,它们闻到味儿,只当你是送上门的点心……”
几乎就在金哲说话的同时,
“咚!”一声沉闷撞击,从柜台后那片阴影里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在用额头,一下下地、沉重地磕着厚实木板。
木无悔心提到嗓子眼,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声源。
阴影里,摆放一口通体暗红、描着褪色金漆的棺材!
棺盖则未完全合拢,缝隙中丝丝缕缕渗出墨汁般浓稠的黑雾。
黑雾之中,隐约凝聚出一个穿着艳丽猩红嫁衣的女人轮廓。
她背对柜台,却缓缓转动头颅,颈部发出“咔咔”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正对木无悔的方向。
然后……她竟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从黑雾里探出,无声地向她招了招。
“那是‘喜丧棺’。里面住的,叫魅鱼。”
金哲声音冷硬。他走到一旁高柜前,拉开贴满符纸的抽屉,取出一串墨黑色玉珠手链。
“这个先戴上。珠子用胎玉雕的,能暂时遮住你的阴气。这样就不被阴物惦记。”
木无悔点头接过手链。
手链刚触到皮肤,她就听见无数细碎哭嚎声从玉珠里传来,
手腕的蜈蚣胎记就瞬间安静下去。
接着金哲不再言语,转身示意她跟上。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喜丧棺旁。
离得近了,木无悔才看清,棺椁内并非木料,
而是一泓深不见底、墨汁般浓稠的死水,水面平滑如镜,倒映不出半点影子。
于是,金哲伸出枯瘦食指,指甲在冰冷滑腻的棺沿上,不轻不重叩了两下。
叩、叩。
声音在寂静店铺里异常清晰。
于是,墨色水面无声荡开一圈涟漪。
下一瞬,一颗女人头颅浮出水面!
乌黑长发如同浸饱墨汁的海藻,湿漉漉贴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
发梢滴落粘稠如油、散发腥气的墨珠。
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又诡异得令人窒息。
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细腻毫无瑕疵。鼻梁挺直小巧。但两处嘴角咧到了耳根。
然而,最令人心寒的,是那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
那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
她用这双空洞眼窝,精准“锁定”木无悔的方向,幽幽飘出:
“嘶哎呦哎呦……好浓的‘煞’味儿……
小丫头……你身上这股子‘甜’气……
嘶……跟五十年前……那个杀千刀的贼子……一模一样……”
木无悔听后感到手腕墨玉手链猛地一缩,
珠子间的哭嚎声骤然拔高,变得凄厉!仿佛在对抗无形凝视。
“闭嘴,她是我新收的徒弟。只不过吞了那鬼罢了。”
金哲声音不高,但目光沉沉落在那张绝美而空洞的脸上。
那双黑洞般的眼窝剧烈收缩一下,
仿佛感受到无形压力。头颅周围的墨色水面开始不安地翻涌起细小的气泡。
“还有,我只是带你来认认人,”
金哲声音毫无波澜,却不容置疑,“不是让你提那些糟烂事儿的。”
魅鱼簇了簇眉,那淡色嘴唇无声翕动两下,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接着,她头颅周围的墨汁变得粘稠翻滚,
如同活物般将她那美艳而恐怖的头颅拖拽下去,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水面恢复如初,死寂。
木无悔死死盯着那潭墨色的水,心有余悸。
“师父,这魅鱼……”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金哲瞥了她一眼:
“不用怕。因为它是铺子的‘守门人’。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它伤不了你。”
他转身,走向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
“跟我来。今晚你睡二楼。”
木无悔跟上,脚步沉重。
经过那口喜丧棺时,她刻意避开视线,但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墨色水面上,缓缓浮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由气泡组成的数字。
像是 “444”。
她脚步一顿,想再看清楚,但那数字却已消散无踪。
是错觉吗?
金哲没有回头,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快点。明天开始,你要学的还很多。”
木无悔深吸一口气,迈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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