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虚影的话语如同古钟轻鸣，在这片死寂的“归寂之隙”中回荡，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穿透力。
万物终结？不归路？
林夜心中的警惕并未因对方看似平和的态度而减少半分，反而愈发浓重。他体内黑暗暗河缓缓流淌，冰冷的力量遍布全身，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体表的诡异纹路微微发光，让他看起来如同从深渊爬出的恶鬼，与老者那祥和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你是谁？”林夜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长时间未曾正常开口，加上黑暗能量的侵蚀，让他的嗓音变得异常难听。
老者虚影缓缓转过头，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眸落在林夜身上，仿佛能看穿他体表的纹路，直视他灵魂深处与那远古存在的连接。他的目光中没有厌恶，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怜悯的悲哀。
“我是谁？”老者虚影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疲惫与沧桑，“一个早已该死去的守墓人罢了……或者说，是守墓人留下的一缕残念，看守着这片早已被遗忘的墓地。”
守墓人？墓地？
林夜瞳孔微缩，这与之前那具遗骸留下的“棺椁”、“墓中”的信息不谋而合。他沉声道：“看守这座囚禁着六个‘禁忌’的监狱？”
“监狱？囚禁？”老者轻轻摇头，虚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消散，“不，年轻人，你理解错了。或者说，‘它’让你理解错了。”
他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向远处那六根顶天立地的恐怖光柱。“你看那六道封印之光，觉得它们是在囚禁内部的‘禁忌’，对吗？”
林夜沉默，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老者叹息一声，声音悠远：“若只是囚禁，何须用上整个纪元的气运？何须牺牲亿万先贤的骨血与神魂为祭？又何须……将封印的核心，与这方世界的本源紧密相连？”
林夜心中猛地一震！与整个世界本源相连？！
老者继续道，语气带着无尽的沉重：“那不是监狱，年轻人，那是……棺材！是坟墓！里面埋葬的，也并非简单的‘禁忌’，而是六个曾经险些让诸天万界归于寂灭的‘混沌古神’！它们是不朽的，是无法被彻底杀死的！当年的先辈们倾尽所有，也只能将它们的不灭本源强行撕裂、镇压，并以整个大世界的根基为代价，构筑了这六座‘寂灭之墓’，试图用无尽的时光来磨灭它们的意志。”
“你所处的无渊暗墟，埋葬的是‘永夜之主’，象征终焉与归寂。其余五处，亦分别对应着一种极致的毁灭法则。”老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那血淋淋的远古战场，“我们不是看守监狱的狱卒，我们是一群……守墓人。看守着这些足以毁灭世界的恐怖坟墓，防止它们被惊醒，防止它们……破棺而出。”
林夜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不是囚笼，是坟墓？不是囚禁，是镇压与磨灭？而那被封印的存在，并非简单的囚徒，而是无法被杀死的混沌古神？整个修真界，乃至这方世界，都建立在六座恐怖坟墓之上？！
这个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更加令人绝望！
如果老者所言为真，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他想要释放“禁忌”毁灭世界的念头，岂不是……在亲手掘开坟墓，拉上整个世界陪葬？！
“那……外面的修真界……”林夜的声音有些颤抖。
“外面的世界？”老者虚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们早已忘记了真正的历史。或许，是当年的先辈们故意让历史断层，以免后人因恐惧而做出蠢事。他们只知禁地凶险，是流放之地，是绝境，却不知，正是这六座坟墓的稳定，才维系着他们赖以生存的世界的平衡。”
“而你，”老者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夜身上，带着深深的忧虑，“你身上沾染了‘永夜之主’的气息，你在窃取坟墓的力量……孩子，你可知，你每强大一分，坟墓的封印就被你削弱一分？你每动用一次那毁灭之力，都是在敲击棺盖，唤醒里面那尊沉眠的古神？”
“你走的，的确是一条不归路。但路的尽头，并非你想要的复仇，而是……一切的终结。包括你自己，也包括你所憎恨的一切，都将归于‘永夜之主’渴望的永恒死寂。那不是解脱，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虚无。”
老者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灭了林夜心中因力量增长而燃起的疯狂火焰，让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利用那被封印的存在，却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对方选中的棋子，一把用来从内部撬开棺材的钥匙！他的复仇，他的毁灭欲望，恰恰是那“永夜之主”最需要的养料和动力！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他一直以来坚信的目标，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彻底的错误？他以为自己在反抗世界，实际上却是在帮助毁灭降临？
看着林夜剧烈波动的神色，老者虚影缓缓道：“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散去你体内的异力，我会引导你离开这归寂之隙，找一个偏僻之地，了此残生。虽然道基已毁，但总好过……成为灭世的帮凶。”
回头？
了此残生？
林夜脑海中瞬间闪过师尊冷漠的面孔，师兄师妹鄙夷的眼神，宗门上下那令人作呕的虚伪……他承受的屈辱，他遭受的不公，难道就这样算了？像一条丧家之犬般，躲藏在角落，苟延残喘？
不！
一股极致的怨毒与不甘，猛地冲散了刚刚升起的恐惧与动摇！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甚至比之前更加疯狂！
“守墓人……”林夜抬起头，直视老者虚影，沙哑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绝望，“你说的是真是假，与我何干？”
老者虚影微微一怔。
林夜脸上的肌肉扭曲，声音如同厉鬼：“就算这世界是建立在坟墓之上又如何？就算我是在帮那‘永夜之主’掘墓又如何？！这个世界待我如何，你可知晓？它从未给过我光明，给我的只有背叛、污蔑和绝望！既然这世界本就污浊不堪，建立在毁灭之上，那它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与其让我一个人像蝼蚁一样默默死去，不如让一切都毁灭！让那些虚伪的正道，那些背叛的同门，连同这个该死的世界，一起为我的痛苦陪葬！这难道不是最公平的结局吗？！”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中回荡，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决绝。
老者虚影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和绝望彻底吞噬的年轻人，眼中那抹悲哀愈发浓重。他明白了，言语已经无法说服这个灵魂早已被黑暗浸透的孩子。
“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老者最终幽幽一叹，“你会后悔的……”
“后悔？”林夜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等我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时，我或许会后悔……后悔没有更早地毁掉这一切！”
话音未落，他体内黑暗暗河轰然爆发，身形化作一道黑芒，不再理会这缕守墓人的残念，径直朝着这片“归寂之隙”更深处，那六道光柱交汇、规则最为混乱的核心方向冲去！
既然是不归路，那他就走到黑！
既然注定是毁灭，那他就要成为执掌毁灭的那个人！
老者虚影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终，化作一声包含无尽沧桑的叹息，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劫数……终究……还是开始了……”
而林夜，则带着更加坚定的疯狂，冲向了那注定埋葬一切的终局。真相或许残酷，但对他而言，唯有毁灭，才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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