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钜子相里勤率众正式加入北疆“实学总院”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其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另一股关乎国计民生的强大力量,也开始了向北疆的实质性汇聚,那便是以许行为首,但规模与影响远不止于此的农家。
许行在北疆推行《垦荒令》、改良农具、引进新作物,成效卓着,早已吸引了天下农家子弟的目光。但农家内部,同样派系林立,理念各异。有像许行这样注重实践、与官府合作的“耕战派”,也有崇尚古法、主张回归纯粹农耕、抵制“奇技淫巧”的“古农派”,还有专注于研究土壤、水利、育种等专项技术的“术农派”。
朔方“实学”大会后,许行被任命为实学总院农学院副院长,更是激化了农家内部的矛盾。
这一日,在北疆腹地,一片新开垦的、阡陌纵横的万亩良田之畔,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田间论道”。一方是以许行为首的北疆农官和“耕战派”、“术农派”的农家子弟,另一方,则是以一位名为“沮渠”的老者为首的“古农派”代表。沮渠在农家内部声望极高,被视为古农派的旗帜人物。
沮渠须发皆白,身穿葛布短衣,赤着双脚,站在田埂上,指着田地里正在使用的曲辕犁、龙骨水车等新式农具,痛心疾首:
“许行!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铁器森森,机关转动,此等‘奇技淫巧’,沾染了匠气,失去了土地的淳朴!耕种,乃天人交感之事,当循古法,用耒耜,尊天时,方能得天地精华,产纯净之粮!你引入这些,是在玷污农耕之道!”
他身后的古农派弟子也纷纷附和,指责许行背离了农家根本。
许行面色黝黑,挽着裤腿,脚上还沾着泥巴,他指着眼前长势喜人的禾苗,声音洪亮地反驳:“沮渠老哥!你睁开眼睛看看!用这新式曲辕犁,一人一牛,一日可耕田五亩!用那老旧耒耜,三人一日不过一亩!这龙骨水车,可引低处之水灌高处之田,救活了多少旱地?!你口中的‘纯净之粮’,可能让这万亩荒地,养活上万流民?!可能让北疆百姓,再无饥馑之忧?!”
他越说越激动:“我农家之道,首在‘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若不能让人吃饱肚子,空谈什么‘天人交感’、‘淳朴古法’,与谋财害命何异?!”
“你……你放肆!”沮渠气得浑身发抖,“稼穑之事,关乎天和地气,岂是简单多产便可?!如此急功近利,必遭天谴!”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引来了大量附近的农夫和农学院学子围观。
就在这时,林枫与陈文、苏晓等人,悄然来到了田间。他们并未惊动众人,只是在一旁静静聆听。
眼见争论陷入僵局,林枫缓步走了过去。
看到林枫到来,争论双方都暂时停了下来,纷纷行礼。
“林公。”许行躬身道。
“镇北公。”沮渠也勉强拱了拱手,脸色依旧不好看。
林枫弯腰抓起一把田间的泥土,在手中捻了捻,又看了看那长势旺盛的禾苗,微笑道:“好土,好苗。”
他直起身,看向沮渠:“沮渠先生忧心天和地气,林某理解。然,先生可知,何为天?何为地?”
不等沮渠回答,林枫便继续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风雨雷电,四季轮回,乃是自然之理。地载万物,厚德载物,这土壤肥瘠,水源分布,亦是自然之态。”
他指向那龙骨水车和曲辕犁:“我等造此物,并非要违背天地,而是要认识天地的规律,利用天地的规律!水往低处流,是规律,我造水车,引水上山,亦是遵循力学规律!土壤板结,不利作物,我改良农具,深耕细作,亦是遵循植物生长规律!此非逆天,而是顺天应人!”
林枫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农家先贤,教民稼穑,亦是认识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规律。若一味固守所谓‘古法’,而不知变通,不知进取,那与上古先民茹毛饮血何异?我辈后人,站在先贤肩膀上,理应看得更远,做得更好!”
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农家子弟和农夫:“农家之道,在于让天下人食饱腹,衣蔽体!无论古法新法,无论耒耜还是曲辕犁,能让土地多产粮食,能让百姓免于饥寒,便是好法,便是正道!此方为真正的‘敬天爱人’!”
这番话,从更高的层面,将“古法”与“新法”统一到了“认识规律、利用规律、利济生民”的维度上,让许多原本倾向于古农派的年轻弟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沮渠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林枫所言,句句在理,竟让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他看着眼前长势良好的庄稼,看着那些因使用新农具而节省了大量劳力、脸上带着笑容的农夫,再回想自己学派内部一些地区因固执古法而导致的贫困景象,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林枫趁热打铁,对许行和沮渠同时说道:“许行先生擅长实践推广,沮渠先生精通古法传承与天地节律。二位各有所长,何不摒弃门户之见,共同执掌农学院?许行先生负责推广新技,增产增收;沮渠先生则可带领弟子,研究各地风土,优化种植时令,培育更适合北疆的新品种,并总结古法中之精华。二者结合,方能将我农家之道,发扬光大,真正造福万民!”
这是要将古农派也纳入体系,并给予其重要职责!
许行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对沮渠拱手道:“沮渠老哥,主公所言极是!老哥对天地节律、土壤性质的了解,远胜于我。若能合作,必能使我北疆农事更上一层楼!”
沮渠看着林枫真诚而充满期待的目光,又看了看许行伸出的手,再环视周围那些充满希望的年轻面孔,心中的壁垒终于被打破。他长叹一声,老脸上露出一丝释然与惭愧,缓缓伸出手,与许行紧紧一握:
“唉……是老朽迂腐了。林公高论,令老夫茅塞顿开。为了天下农人,为了农家传承……老夫,愿尽绵薄之力!”
随着沮渠的表态,原本对立的古农派弟子,也纷纷放下了成见。田间地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这意味着,农家内部最主要的派系,在北疆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整合!
林枫以其高超的政治智慧和对事物本质的深刻洞察,再次化解了内部矛盾,将又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地凝聚在了北疆这辆滚滚向前的战车之上。
墨家来投,夯实了北疆的筋骨;农家深耕,则充盈了北疆的血肉。
“潜龙”之躯,日益强健,其腾飞九天的日子,已然不远。而林枫的目光,也早已投向了更远方,那需要更多英才共同开拓的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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