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暖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军营里,寒冷早已消融,泥土松软,带着湿润的青草气息。
玉砚抱着一筐新晒好的药材穿过校场,忽然被一阵甜香勾住了脚步。
他转头望去,发现军营西侧的斜坡上,竟生着一片杏林。
杏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如云似雪,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玉砚怔怔地站在原地,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寺庙的后山。
那时,每逢春日,师父总会带着他和师兄们去桃林采花,教他们辨认哪些花瓣可以入药,哪些适合泡茶。
他不由自主地朝杏林走去。
林间的泥土松软潮湿,踩上去微微下陷。玉砚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落花,伸手折了几枝低处的花枝。
花瓣柔软,带着清晨未散的露水,轻轻一碰,便有几片飘落在他掌心。
他低头嗅了嗅,香气清甜,不似寺庙里的桃花那般浓烈,却另有一番温润的滋味。
“这些花……晒干了可以泡茶,也能入药。”他轻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花瓣,“师父说过,杏花性温,能润肺止咳,若是配上蜂蜜……”
想到这里,他眼睛一亮,连忙多采了几枝,用衣角兜着,匆匆跑回医疗营。
医疗营里依旧弥漫着药草和血腥气,但今日却因玉砚带回来的杏花而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红姐正在给伤员换药,见他抱着一捧花回来,忍不住笑道:“小师父,你这是去哪儿偷花了?”
玉砚脸颊微红,将花枝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西边的山坡上有片杏林,花开得正好,我想着……晒干了可以入药。”
红姐凑近闻了闻,点头道:“倒是香得很,比咱们营里的药味好闻多了。”
玉砚抿唇笑了笑,取了几枝带露水的杏花,插进一个空药瓶里,摆在营帐中央的木架上。
粉白的花瓣衬着粗糙的木器,竟显得格外柔美。
他又把剩下的花枝摊开在竹筛上,搬到帐外的阳光下晾晒。
春风拂过,花瓣轻轻颤动,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进营帐里。几个原本昏睡的伤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嗅了嗅空气,喃喃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玉砚弯了弯眼睛,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整理药材。
下午时分,洛宫奕带着亲兵巡视军营,路过医疗营时,忽地脚步一顿。
营帐前的空地上,摆着几个竹筛,上面铺满了粉白色的杏花瓣,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金辉。
微风拂过,几片花瓣被卷起,轻轻飘落在他的靴尖上。
他刚要开口询问,帐帘一掀,玉砚抱着一捧新鲜的花枝走了出来。
少年黑袍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怀里杏花簇簇,映得他眉眼如画。
他低着头,正专注地调整花枝的位置,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将军。
直到亲兵咳嗽了一声,玉砚才猛地抬头,一见洛宫奕,顿时僵在原地。
“将、将军……”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怀里的花枝差点滑落。
洛宫奕的目光在他和杏花之间扫了一圈,冷声道:“摘花做什么?”
玉砚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些……可以入药,能止咳润肺……”
将军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从他怀里抽了一枝杏花,斜斜的别在了自己胸前的卡扣上。
洛宫奕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
“嗯。”
玉砚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红姐在帐内喊他,才回过神来。
春风依旧温柔,杏花的香气萦绕不散。
傍晚时分,医疗营旁边的空地上,玉砚正蹲在医疗营门口翻晒杏花。竹筛上的花瓣已经半干,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他低头轻轻拨弄着,指尖沾了些细碎的花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玉砚抬头望去,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踏着轻快的步子朝医疗营奔来。马背上坐着个身着轻甲的少年将军,肩宽腿长,眉眼飞扬。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竟背着个硕大的竹篓,里面塞满了粉白的杏花,连马鬃上都缠着几枝花,随着奔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玉砚愣住了。
马儿在医疗营前稳稳停住,柏崇利落地翻身下马,顺手从马头上摘下一枝杏花,笑嘻嘻地插在了自己的发冠旁。
“小师父!”他大步走过来,声音爽朗,“听说你在晒花做药?我给你摘了些来!”
说着,他把背上的竹篓往地上一放,满满一篓杏花,花瓣上还带着山林间特有的味道,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玉砚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很感动。
他看了看花,又看了看柏崇那张笑得灿烂的脸,终于小声道:“……谢谢将军,但这也太多了。”
柏崇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多不多!西边那片杏林开得正好,我巡逻时顺手摘的。”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放心,没伤着树,就折了些低处的花枝。”
医疗营里的伤员们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吸引,纷纷探头张望。
见柏崇这副模样,几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笑出了声。
“柏将军,您这是要去赶花朝节吗?”有人打趣道。
柏崇回头瞪了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自己也笑了:“怎么,不行啊?我这叫体恤伤员!小师父说了,这花能入药,你们闻着不舒坦?”
众人哄笑起来,连连称是。
玉砚看着地上那一大篓花,有些发愁。他原本只打算晒一小部分,现在这么多,怕是整个医疗营都摆不下。
柏崇似乎看出他的为难,主动道:“我帮你晒?”不等玉砚回答,他已经挽起袖子,从篓里捧出一大把花,“铺哪儿?”
玉砚连忙指向一旁的空竹筛:“这里……”
两人一个递花,一个铺晒,很快就把几个竹筛都摆满了。
剩下的花实在没地方放,柏崇干脆让人找来几个空药罐,插成花束摆在每个伤员的床头。
“这样多好,”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闻着花香,伤也好得快些!”
玉砚忍不住笑了。
他原本担心柏崇这样张扬会惹人非议,可看营里将士们的表情,分明都是欢喜的。
就连一向严肃的红姐,见到马头上那圈花环时,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胡闹!”
忙活完,柏崇拍了拍手上的花粉,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玉砚。
“给。”
玉砚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几块桂花糖。
“你不爱喝苦药,”柏崇笑道,“配着这个,应该能好些。”
玉砚怔了怔,耳根微微发热。他没想到柏崇连这个都知道,更没想到他会特意带糖来。
“……谢谢将军,让将军费心了。”他小声道。
柏崇摆摆手,翻身上马。他头上的花枝随着动作晃了晃,在光下显得格外鲜活。
“先走了!下次需要花再叫我!”
马蹄声渐远,玉砚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包糖,看着满营的杏花,心里有一种平淡的幸福,这个春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温暖些。
傍晚时分,洛宫奕路过医疗营,看见帐前空地上晒着的杏花,脚步微微一顿。
“将军,”亲兵小声解释,“是柏将军今日送来的。”
洛宫奕“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些花,又落在插在伤员床头的花束上。
将军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夜风拂过,杏花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军营,连星光都显得温柔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玉砚便起身了。
晒好的杏花已经干透,他小心地将花瓣收进干净的布袋里,又取出提前配好的药材,甘草、陈皮、少许金银花,都是润喉清肺的良药。
医疗营的灶台上,大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冒着白气。
玉砚将杏花和药材按比例投入水中,拿着木勺轻轻搅动。
热气蒸腾间,清甜的花香混着药香弥漫开来,连守在灶边的红姐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真香,”她笑道,“难怪那些小子们天天念叨。”
玉砚抿唇笑了笑,继续专注地熬煮。
火候不能太大,否则花香会散;也不能太小,否则药性不出。他守着锅灶,时不时撇去浮沫,直到茶汤渐渐变成清透的琥珀色。
日头渐高时,茶已煮好。
玉砚和红姐一起将茶汤舀进十几个大陶壶里,又唤来几个伤势较轻的伤员帮忙。
“每人一碗,不可多饮,”玉砚仔细叮嘱,“此茶虽温和,但药性仍在,过量反而伤胃。”
将士们早已闻香而来,在医疗营前排起了长队。
第一个接过茶碗的是个满脸胡茬的老兵,他捧着碗深吸一口气,忽然红了眼眶:“这味儿……像极了俺娘从前煮的杏花蜜水。”
玉砚微微一怔,还没等他回应,后面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小师父,我也要!”
一碗碗温热的茶汤递出去,原本喧闹的队伍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或蹲或站,捧着茶碗小口啜饮。有人闭眼回味,有人低声谈笑,就连几个素来严肃的校尉,眉宇间的戾气都软化了几分。
柏崇不知何时也来了,他端着茶碗蹲在玉砚旁边,笑嘻嘻道:“小师父,我这碗怎么比他们的甜?”
玉砚耳尖一热:“……给你的那碗,多加了点蜂蜜。”
柏崇哈哈大笑,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有心了!”
远处主帐前,洛宫奕静静望着这一幕。亲兵捧着茶碗小心翼翼道:“将军,您的茶……”
将军接过茶碗,指尖在碗沿摩挲了一下。
茶汤温热,映着天光,恍惚间竟像是盛了一碗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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