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的效力像一层薄纱,勉强覆盖了身体深处尖锐的疼痛,却无法驱散那蚀骨的疲惫和浸透衣衫的寒意。林晚蜷缩在破旧沙发与墙壁形成的夹角里,眼皮沉重如山,每一次闭上,都仿佛要坠入无边的黑暗。但她不敢睡,指甲深深掐入刚刚包扎好的掌心,用新鲜的痛楚刺激着濒临涣散的意识。
筒子楼渐渐苏醒。脚步声、关门声、孩子的哭闹、大人的呵斥、电视新闻的背景音……各种生活化的声响透过单薄的墙壁和楼板传来,构成一幅与她此刻绝境格格不入的、充满烟火气的画卷。
这喧闹反而让她更加警惕。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任何一点异常的响动——比如沉重的、不像居民的脚步声,或者对讲机里模糊的指令声——都会让她瞬间绷紧全身肌肉,心脏狂跳到几乎窒息。
她竖起耳朵,努力分辨着楼下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大规模搜查的迹象,追兵或许认为她已经逃远,或许正在其他区域布控。但这暂时的平静,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晨光透过楼梯间高处积满灰尘的小窗,投下几道浑浊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拿出老杨给的那部预付费手机,再次按亮屏幕。那个唯一的号码,像是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诱惑着她,也恐吓着她。
拨打吗?
打给谁?老杨?还是那个未知的“鼹鼠”?
接通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如何确认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每一个问题都关乎生死。宋城的背叛,彻底摧毁了她对“盟友”二字的信任。老杨的援助,动机不明,是真心相助,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她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皮肤。最终,她还是没能按下那个呼叫键。信息太少,风险太大。她需要更多的判断依据。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折叠的地图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城西区域。下午三点。“鼹鼠”。
这是目前唯一明确的时间和地点线索。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自投罗网。宋城知道这个计划,如果他已落入陆靳深手中,或者根本就是双重背叛,那“鼹鼠”的交接点必定是天罗地网。
不去,她就彻底失去了这条可能的逃生通道,将在这座巨大的城市牢笼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直到耗尽力气体温,或者被再次抓获。
这是一个两难的致命抉择。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陆靳深势力庞大,但不可能完全封锁一座城市,更不可能长时间维持高强度搜索。他的优势在于信息、资源和出其不意。而她的优势……在于她是一颗被逼到绝境、无所顾忌的棋子,以及……那枚无人知晓已回到她手中的芯片。
她必须利用这唯一的优势。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她不能完全依赖老杨或者那个未知的“鼹鼠”。她需要制造混乱,需要将水搅浑,需要在陆靳深的铁桶阵上,撬开一道属于自己的缝隙!
她重新拿出手机,这一次,她没有拨打那个唯一的号码,而是凭着记忆,输入了另一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本市一家以敢于报道敏感事件而闻名的都市报新闻热线。
她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一旦打出这个电话,就意味着她将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将这场暗处的逃亡,部分地推向明处。这会极其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赌了!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
忙音每响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她的心脏上。
几秒钟后,电话被接通,一个公式化的女声传来:“您好,都市新闻热线。”
林晚压低了声音,让声线听起来更加沙哑、疲惫,甚至带着一丝神经质:“我……我要爆料……关于……关于陆氏集团总裁陆靳深……非法囚禁、滥用药物、企图谋杀……”
她刻意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像一个受到巨大刺激后精神不稳定的受害者。她快速而模糊地提到了精神病院、强制用药、监控等关键词,但没有提及芯片,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具体位置。
“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您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您目前在什么位置?我们需要核实……”接线员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陆靳深是本市知名企业家,这样的指控无疑是重磅炸弹。
“证据……我有……但我不会现在给你们……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查!去查城西那个废弃的纺织厂!今天……今天下午……那里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林晚故意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地点(并非真正的“鼹鼠”交接点,而是地图上圈出区域附近另一个废弃工厂),和一个暗示性的时间。
她不等对方再追问,立刻挂断了电话,并且迅速抠掉了手机的后盖,取出里面的电池和SIm卡。她将SIm卡掰断,扔进了角落的垃圾堆,手机本体和电池则分别藏在了沙发破洞和窗台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她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这是一步险棋。她不确定报社是否会相信并采取行动,更不确定这通电话是否会立刻被陆靳深的势力监听和追踪到。她是在利用媒体的可能介入,来制造变数,吸引一部分火力,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现在,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个筒子楼已经不再安全。
她挣扎着站起身,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沿着楼梯向下。在二楼,她看到一户人家门口放着一个晾衣架,上面挂着几件半旧不新的衣服。她趁左右无人,飞快地取下一件深灰色的、带帽子的运动外套和一条黑色的宽松裤子,迅速套在自己肮脏的衣服外面。帽子拉低,遮挡住大半张脸。
虽然里面的衣服依旧污秽,但至少从外表看,她不再那么显眼,更像一个普通的、或许有些不修边幅的居民。
她低着头,混在清晨外出的人流中,走出了筒子楼。
白昼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她下意识地将帽子拉得更低。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拥有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只有她,像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幽灵,背负着秘密与伤痛,漫无目的地游荡。
下一步去哪里?
直接去城西那个红圈标注的地点附近等待?太早,目标太大。
找个地方隐藏到下午?这座城市似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条相对繁华的商业街后巷。这里餐馆林立,后厨的排风扇嗡嗡作响,散发着食物混杂的气味。
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老杨给的食物早已消耗殆尽。她看着那些餐馆后门进出的工作人员,看着偶尔被扔出来的、还算完整的餐包或者剩菜,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屈辱感再次涌上,但比之前淡了许多。生存面前,尊严是奢侈品。
她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旁蹲下,假装系鞋带,目光却快速扫视着周围。就在这时,一家快餐店的后门打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提着一大袋东西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扔垃圾。
机会!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在那年轻人将垃圾袋扔进桶里,转身回去的瞬间,她如同猎食的野猫般窜出,以惊人的速度从那未系紧的垃圾袋口,掏出了一个被压扁了但包装完好的汉堡和半杯似乎没怎么动过的奶茶,然后迅速退回到阴影中,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她背对着街道,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个冰冷的汉堡,喝掉了那甜腻的奶茶。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暂时填补了胃部的空虚。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街角转出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街道,尤其是在她这类躲在角落、形迹可疑的人身上停留。
是陆靳深的人!他们还在搜!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立刻压低帽檐,转身,混入人行道上的人群,加快脚步,试图远离那两个男人。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锐利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被发现了?还是只是例行检查?
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走,拐进另一条小巷,然后又是一条。她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狐狸,凭借着本能和求生的欲望,在城市迷宫中亡命穿梭。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风箱般拉扯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才被迫在一个死胡同的尽头停下,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暂时……好像甩掉了?
她不敢确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白昼的光线透过高楼缝隙,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肮脏、布满伤痕的手掌。那枚芯片,和老杨留下的油布包,紧贴着她的胸口,像是两块烙铁。
一个是复仇的火焰,一个是未知的微光。
而她自己,则被困在这白昼与阴影的交界处,像一个随时可能消散的幽灵,进行着一场胜负未卜、代价未知的致命赌局。
下午三点,城西。
那里等待她的,会是通往自由的生路,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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