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霉味的地板透过单薄的衣料,将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林晚的骨髓。她蜷缩在陌生房间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舔舐伤口的小兽,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
隔壁,安全屋方向传来的粗暴翻查声和模糊的对话,如同钝刀,一下下割裂着她紧绷的神经。他们在找她,像搜寻一件丢失的贵重物品,或者说,一个必须被消除的隐患。
老杨和宋城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老杨那沉默却坚实的背影,最后那声压抑的痛哼……宋城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将芯片塞回她手中时那近乎咬牙切齿的举动……他们是被制服了?还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一种混杂着愧疚、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感攫住了她。即使宋城背叛在先,但那短暂的并肩和最后的“归还”,依旧在她死寂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矛盾的石子。
不,不能想这些。现在不是时候。
她用力甩头,将杂念强行驱散。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保住这枚用鲜血和背叛换来的芯片。
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追兵的脚步声似乎分成了两股,一股下楼,显然是去组织封锁和逐户搜查,另一股……似乎去了隔壁的隔壁,或者更远的地方?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着他们搜索尚未完全展开,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栋楼!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左肋和双臂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阵发黑。刚才那亡命一跃的代价,此刻清晰地反馈在身体上。她咬着牙,扶着墙壁,一点点撑起身体,每一步都牵扯着受伤的肌肉,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她环顾这个房间。这里似乎是一个储藏室或者闲置的卧室,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家具和杂物,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她爬进来的窗户,以及……房门。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粗糙的木门上,屏息倾听。
门外一片寂静。这栋楼的居民似乎要么不在家,要么被外面的动静吓得不敢出声。
她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转动门把手。
“咔哒。”
门没有锁!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外面是一条昏暗、堆放着杂物的走廊,空无一人。
幸运女神似乎短暂地眷顾了她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走廊两端都通向未知,她必须选择一个方向。
下楼?楼下很可能已经被封锁,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上楼?天台或许有出路,但也可能是一条死路。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楼下传来了清晰的、粗暴的敲门声和呵斥:“开门!检查!”
他们已经开始逐户搜查了!速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没有时间权衡了!向上!
林晚不再迟疑,扶着斑驳的墙壁,尽可能放轻脚步,朝着通往天台的楼梯口挪去。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每一次肌肉的牵拉都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她感觉自己就像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坠落。
终于,她爬上了顶层,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天台的锈蚀铁门。
冰冷的、毫无遮挡的风瞬间呼啸而来,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天台上空旷而杂乱,废弃的太阳能热水器、晾衣架、以及不知名的建筑材料散落着。她迅速躲到一个巨大的水箱后面,才敢大口喘息。
暂时安全了。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下面的情况。楼下小巷里,果然多了几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远处,似乎还有车辆在调动。
陆靳深布下的网,正在迅速收紧。
她该怎么办?被困在这天台之上,如同瓮中之鳖。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难道她所有的挣扎,最终还是要徒劳无功吗?
不!还有芯片!只要芯片在,就还有希望!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向胸口,感受着那枚坚硬物体的存在。这是她复仇的火种,是她存在的意义。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天台上?”
林晚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约莫十二三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站在水箱的另一侧,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空塑料瓶。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几分警惕地看着她。
是被这栋楼的居民发现了!
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这个男孩,大脑飞速运转。是威胁他?恳求他?还是……
男孩看着她苍白狼狈、衣衫不整、身上还有明显擦伤的样子,眼中的警惕慢慢被一丝同情取代:“你……你是不是遇到坏人了?楼下那些凶巴巴的人是在找你吗?”
他的直觉出乎意料的敏锐。
林晚看着男孩那双尚未被世俗完全污染的眼睛,一个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无害,声音沙哑地开口:
“小弟弟,帮帮我……楼下那些确实是坏人,他们想抓我。”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我从那边跳过来的,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
男孩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又看了看她狼狈的样子,小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同情和一丝犹豫。他捏紧了手里的塑料袋,低声道:“我……我奶奶说,不要多管闲事……”
“我不会连累你的。”林晚急忙道,她从口袋里摸索着——空空如也,她身无分文,没有任何可以贿赂或者报答对方的东西。她只有……
她咬了咬牙,将头上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一个很普通的、用来固定头发的旧式金属发卡取了下来,递向男孩:“这个……送给你。我只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可以吗?”
男孩看着那个虽然旧但样式还算精巧的发卡,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奶奶说不准要别人的东西。”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但男孩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燃起了一丝希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从哪里可以偷偷下去。那边,”他指向天台另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建材,“有个地方,以前修水管留的梯子,可以直接通到后面那条小街的垃圾通道口,平时没人走那里。”
一条生路!
林晚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真的?小弟弟,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快走吧,那些人说不定一会儿就搜上来了。”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提着他的塑料袋,快步从天台入口下楼去了。
林晚不敢耽搁,立刻按照男孩指示的方向跑去。果然,在一堆废弃木板和砖块后面,她发现了一个嵌在天台边缘、锈迹斑斑的、通往楼下的垂直铁梯。下方连接着的,似乎正是一个相对隐蔽的垃圾集中点出口。
这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她不再犹豫,忍着双臂和肋骨的剧痛,小心翼翼地抓住冰冷的铁梯,开始向下攀爬。铁梯因为年久失修而摇晃作响,每一次移动都让她胆战心惊。
当她终于双脚踩到坚实的地面,置身于那条堆满垃圾桶、散发着酸臭气味的小巷时,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逃出来了!暂时摆脱了那栋楼的围困!
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巷口方向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隐约的人语声,让她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
她迅速闪身躲到几个巨大的垃圾桶后面,屏住呼吸。
透过垃圾桶的缝隙,她看到两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巷口,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追捕她的人)正在下车,似乎在布置封锁线,并且有人朝着她这栋楼的后门方向走来!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搜索到这一带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条小巷也即将不再安全!
林晚的心脏疯狂跳动,目光急速扫视着这条肮脏、狭窄的死胡同。除了来时的铁梯和巷口,似乎别无出路。
难道……刚刚获得的生机,转眼就要断绝?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这几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塑料垃圾桶上。
一个极其肮脏、却可能是唯一能让她躲过眼前搜索的办法,浮现在她的脑海。
钻进……垃圾桶里?
强烈的恶心和抗拒感瞬间涌上喉头。那里面是腐烂的食物、污秽的垃圾、蠕动的蛆虫……
可是,不躲进去,立刻就会被发现。躲进去,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脚步声和对话声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了!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和屈辱,但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她颤抖着手,猛地掀开其中一个半满的垃圾桶的盖子,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她几乎要当场呕吐。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里面的污秽,用尽全身力气,如同赴死般,将自己蜷缩起来,猛地栽了进去!
冰凉的、粘稠的、无法形容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全身。腐烂物的恶臭几乎让她窒息。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轻轻地将垃圾桶盖子拉上,只留下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用于呼吸和观察。
黑暗、肮脏、窒息般的恐惧,将她彻底吞噬。
她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蜷缩在腐臭之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决定她命运的脚步声。
人心的鬼蜮,她已经见识。而这为了生存不得不坠入的、物理意义上的污秽,则是在那之上,又一层令人绝望的践踏。
为了活下去,她还能付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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