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的轰鸣声掩盖了林晚急促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她蜷缩在钢铁巨兽投下的阴影里,湿透的病号服紧紧裹在身上,汲取着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寒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楼下,混乱的声浪一阵阵传来——消防车的警笛、人群的喧哗、扩音器的指挥声……交织成一曲与她此刻绝境格格不入的尘世喧嚣。而她,被困在这冰冷湿滑的天台,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岛囚徒。
希望刚刚露头,就被现实的铁拳砸得粉碎。
那辆灰色的面包车,那个戴着蓝色棒球帽的司机,还在车库等着吗?在这样真实的火警和全面疏散下,他会不会以为计划失败,已经离开了?或者,更糟的是,他已经被陆靳深的人发现、控制住了?
程砚呢?他成功脱身了吗?他发现计划生变了吗?他有没有办法联系上司机,或者找到自己?
一个个问题像是毒蛇,啃噬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天台虽然暂时安全,但绝非久留之地。陆靳深的人一旦在集合点清点不到她,或者稳定住疏散秩序后,必然会展开搜索。医院大楼是首要目标,而这个一览无余的天台,几乎无处可藏。
她必须下去。
可是怎么下去?
消防通道里肯定还有疏散和巡查的人员。电梯想必已经停运。她这幅样子——穿着显眼的湿透病号服,虚弱不堪——一旦出现在任何人面前,都会立刻被识别、被抓回去。
被抓回去的后果……她不敢想象。程砚描述的“吐真剂”和“处理”像噩梦一样萦绕不去。她宁愿从天台跳下去,也绝不能再回到那个病房,回到陆靳深的掌控之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她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或许是仍在工作的喷淋系统飘洒上来的水沫)打在脸上,试图用这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天台边缘。粗糙的水泥矮墙,防止坠落的金属栏杆……等等!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靠近大楼侧面的一处地方。那里,一条粗壮的、用于固定外部装饰或设备的金属缆绳,从楼顶某个固定点向下延伸,一直垂到下方几层楼的一个平台处。缆绳上似乎还覆盖着一些管道和线路,形成了一个不算规整,但或许可以借力的“通道”。
那不是为人类设计的道路,充满了未知和致命的危险。但对于此刻的林晚来说,那灰暗的金属线条,却像是一道横亘在绝境中的、唯一的蛛丝。
攀爬下去?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她的左手腕刚刚摆脱约束带,还残留着麻木和刺痛,全身因为寒冷和虚弱而乏力。从这么高的地方,沿着湿滑的金属缆绳和管道爬下去,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可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等待,是坐以待毙;从正常的通道下去,是自投罗网。
只有这条看似不可能的绝路,或许隐藏着一线生机。
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她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仔细观察着那条“路线”:缆绳的走向,中间可能的落脚点(比如连接平台的支架),以及下方平台的情况。
平台看起来像是一个设备层或者检修层,比主楼体凹陷进去一些,从楼下往上看不太容易发现。如果能下到那个平台,或许可以找到进入大楼内部的通道,或者至少能暂时躲避搜索的视线。
赌一把!
她不再犹豫。继续待在这里,结果只会更糟。
她撕下病号服一角相对干燥的布料,缠在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直的手上,增加摩擦力,也稍微保护一下皮肤。然后,她趁着楼下噪音最大的时候,如同一只敏捷却虚弱的猫,从空调外机后闪出,快速移动到天台边缘,翻过了那道矮墙。
冰冷的金属缆绳入手,刺骨的寒意和湿滑感让她几乎脱手。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抱紧缆绳,双脚试探着踩在下方的管道和固定扣上。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身体悬空,唯一的支撑就是手中这冰冷湿滑的金属和脚下并不稳固的借力点。风似乎更大了,吹得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她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盯着眼前粗糙的混凝土墙面和冰冷的金属构件,将全部的意志力和体力都灌注到手指和脚尖。
肌肉在哀嚎,被剪断约束带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寒冷让她四肢僵硬。有好几次,她的脚底打滑,整个人猛地向下坠滑一小段,全靠手臂的力量死死拉住,粗糙的缆绳磨破了手心的布料,火辣辣的疼。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汗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凭借本能,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
终于,她的脚尖触碰到了坚实的平面——那个设备平台!
她几乎是滚落下去的,瘫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短暂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放松,因为她知道,这里依然不安全。
平台不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锈蚀的通风管道。她挣扎着爬到一个巨大的管道后面藏好,才有机会检查自己的手。掌心被磨破了皮,渗着血丝,混着铁锈和雨水,看上去狼狈不堪。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平台。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而且她需要找到下去的路。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平台边缘移动,寻找入口。幸运的是,在平台的一端,她发现了一扇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铁门,里面是一条昏暗、布满灰尘的维修通道。
通道里没有灯,只有远处出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机油味。林晚顾不得许多,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她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通道的尽头是另一扇门,推开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楼梯间。这里不是主消防通道,更像是工作人员使用的内部楼梯,位置偏僻,此刻空无一人。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按照记忆中程砚描述的路线,这应该已经接近地下车库的层面了。希望再次从心底微弱地燃起。
她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忍着全身的酸痛和寒冷,一步步向下。每下一层,她都小心翼翼地从楼梯间的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标志着“b区”的停车场指示牌。
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屏住呼吸,侧身溜出楼梯间,进入了空旷、阴冷、充满汽油和灰尘味道的地下车库。
车库里的灯光有些昏暗,车辆并不多。远处似乎有疏散过来的人群和车辆正在缓慢离开,声音嘈杂。她躲在一根承重柱后面,焦急地四处张望。
灰色面包车……尾号7……在哪里?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停放的车辆。一辆,不是;又一辆,也不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让她感觉更加煎熬。难道司机真的走了?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吞噬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定格在了b区角落的一个车位。
一辆灰色的、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面包车静静停在那里。而它的车牌尾号——正是“7”!
找到了!
巨大的喜悦和 relief 瞬间冲垮了她的疲惫,她几乎要瘫软在地。但她强迫自己站稳,再次确认——车内似乎有人,驾驶座上隐约可见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影。
蓝色棒球帽!是他!
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那辆车跑去。
她跑到副驾驶座旁,颤抖着手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带着警惕的男人的脸。他头上确实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
“是……程医生……”林晚的声音沙哑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司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浑身湿透、穿着病号服、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点了点头,快速解锁了车门。
“快上车!”
林晚拉开车门,几乎是爬了上去。车内干燥温暖的空气包裹住她,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坐稳了。”司机没有多问,语气沉稳,立刻挂挡,启动车辆。
面包车发出一阵低吼,平稳地驶出了车位,朝着车库出口的方向开去。
林晚瘫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心脏依然在狂跳。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医院大楼,那栋囚禁她、折磨她的大楼,此刻在雨中显得模糊而阴森。
她成功了吗?她真的逃出来了吗?
似乎……是的。
车辆驶出车库出口,刺眼的天光(尽管是阴天)让她眯起了眼睛。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是真实的世界,自由的世界。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污渍,肆意流淌。
然而,就在车辆汇入主路车流的那一刻,林晚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后视镜里,一辆刚刚在医院门口急刹停下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快步下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是陆靳深?!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些许安全感瞬间荡然无存。
他来了!他追来了!
“司机先生,快点!再快点!”她嘶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刚刚脱离虎口又见追兵的惊惧。
司机显然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异常,他脸色一凝,猛地一脚油门,灰色面包车发出一声咆哮,加速汇入车流,试图摆脱那可能的追踪。
希望,在飞驰;而危险,如影随形。
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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