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洲际酒店。年度经济论坛。”
宋城留下的这九个字，像九颗被精准投入棋盘的棋子，瞬间激活了林晚脑海中那幅沉寂已久的复仇版图。目标，时间，地点，全部清晰。终局的序幕，已然拉开。
剩下的几天，林晚进入了一种近乎修道士般的状态。她极度规律地进食、休息，甚至开始在房间里进行一些极其温和的伸展活动，不是为了健康，而是为了确保在那一日到来时，这具饱受摧残的身体能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她完成最后的演出。
她不再“阅读”那本小说，而是将它锁回了抽屉。里面的密码早已烂熟于心，不再需要实物提醒。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沉静，那是一种将所有情绪、所有波动都压缩到极致后呈现出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海面那异样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李医生再次上门时，对她这种“稳定”甚至表示了一丝欣慰：“陆太太的气色看起来比前阵子好多了，保持下去，恢复有望。”
林晚对他露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微笑，没有接话。恢复？她早已不需要恢复往昔，她需要的是毁灭与重生。
宋城依旧是那座冰山，但他的沉默在林晚看来，已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与支持。他每日送来餐食，检查座机，目光偶尔与林晚平静的视线相接，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讯息，却仿佛在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她将那个藏着检测报告U盘和药片样本的密封袋，用防水胶布牢牢固定在自己贴身内衣最隐蔽的位置。这是她唯一的武器，必须万无一失。
峰会前夜，林晚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苍白，消瘦，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冰冷的、即将燎原的荒芜。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也埋葬着一段血海深仇。
“明天，”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翕动嘴唇，“妈妈带你，去讨回公道。”
这一夜，她睡得异常安稳，没有梦。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林晚起得很早，她挑选了一件款式简单、颜色素净的高领连衣裙，将领口拉至锁骨，恰好能遮住内侧的胶带痕迹。她化了极淡的妆，只是为了掩盖过于苍白的脸色，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
九点整，宋城准时出现。他今天没有带餐食，而是手里拿着一套用防尘罩罩着的、看起来颇为正式的女士套装。
“太太，陆总吩咐，请您换上这套衣服，一小时后出发前往洲际酒店。”宋城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传达一项普通的行程安排。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归于冰冷的了然。陆靳深果然要带她去！是要在公众面前维持他们“恩爱夫妻”的假象？还是想让她亲眼看着他和苏媛如何风光？无论哪种，都正中她下怀。
“好。”她平静地应道，接过衣服。
那是一套香奈儿的粗花呢套装，优雅，昂贵，却带着陆靳深一贯的、将她视为所有物般的掌控意味。林晚没有任何异议，沉默地换上。镜子里的她，被华服包裹，像一件被精心打扮后即将送去展览的商品。
一小时后，她跟着宋城下楼，坐进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陆靳深已经坐在后座。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气质冷峻，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听到她上车，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车内弥漫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冷香，此刻闻起来却像坟墓里的气息。
林晚在他身旁坐下，尽可能远离他，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与她内心那片冰冷的荒原形成鲜明对比。
她感觉到陆靳深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是因为她过于平静？还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也预感到了什么？
林晚没有回头，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
车子平稳地驶向洲际酒店。
越是接近目的地，林晚的心反而越发平静。像一名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士，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在漫长的等待中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有执行任务的决绝。
洲际酒店门口，早已铺开了红毯，豪车云集，媒体记者长枪短炮严阵以待，闪光灯此起彼伏。当陆靳深的座驾停下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宋城率先下车，拉开车门。
陆靳深放下平板，整理了一下袖口，率先迈步下车。他站在车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向车内伸出了手。
这是他惯常的、在公众面前维持的“绅士”做派。
林晚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曾签署过无数商业文件、也可能签署过她孩子死亡通知的手，心底一片冰冷的讥诮。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与她指尖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微微用力，将她带出车厢。
刹那间，所有的闪光灯和镜头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俊男美女，豪门夫妻，光是站在一起就足够谋杀菲林。陆靳深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矜贵的浅笑，手臂强势地揽住林晚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身侧。
林晚配合地依偎着他，脸上是温婉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像淬了冰的玻璃，透过那些闪烁的镜头，仿佛看到了隐藏在人群后的、苏媛那嫉恨又得意的脸。
她随着陆靳深的步伐，踏上红毯，走向那扇象征着权力与名利场的酒店大门。
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记者高声的提问、以及周围宾客的低语和赞叹。
这一切，都成了她终局序幕的背景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隔着衣料，触碰了一下那个贴在胸口的、小小的U盘。
硬硬的，带着冰冷的触感。
像一颗已经上膛的子弹。
只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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