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那三下轻不可闻、却重若千钧的敲击,像一剂强效的心脏起搏器,将林晚从濒临崩溃的麻木边缘猛地拽回。希望的火焰不再仅仅是摇曳的微光,而是变成了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的野火,灼热,滚烫,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生机。
她不再终日蜷缩。尽管外表依旧维持着那份被长期囚禁的苍白与虚弱,但她的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不再是死寂的荒原,而是冰封的湖面下,暗流开始汹涌的征兆。
她重新拿起了那本《永别了,武器》。但这一次,她的“阅读”不再是表演性的沉溺,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不是在品味故事的悲情,而是在反复摩挲、记忆自己刻下的那些密码,在脑海中一遍遍勾勒、完善着她的复仇蓝图,思考着当真相大白时,她该如何利用这些信息,给予陆靳深最致命的一击。
她甚至开始更加积极地“配合”李医生的治疗。她会主动提及自己“感觉”睡眠质量有所改善,食欲似乎也好了一点点。她不再仅仅是那个被动承受的病人,而是表现出一种努力想要好起来的、微弱的意愿。
她在为“未来”做准备。她需要一副至少能支撑她走出这扇门、站在陆靳深和苏媛面前的身体。
宋城依旧是那座沉默的冰山。但他每一次出现,林晚都能从他毫无波澜的举止中,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紧绷的默契。他不再有任何额外的暗示,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确认——交易仍在进行,火种正在外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悄然燃烧。
等待,依旧是主旋律。但此刻的等待,不再是被动的煎熬,而是主动的蓄力。每一天,她都感觉自己像一把被缓缓拉开的弓,弦丝绷紧,蓄势待发,只待目标出现的那一刻。
这天夜里,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没有夏日暴雨的狂躁,而是带着一种缠绵的、沁入骨髓的凉意。雨丝斜打在玻璃幕墙上,发出细密而持续的沙沙声,像无数春蚕在啃噬着桑叶,也像命运在耳边的低语。
林晚睡不着。她拥着薄被坐在床上,看着被雨水模糊的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虚幻而不真实。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她还是林家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时,也曾在一个类似的雨夜,因为看了一部悲情电影,伤心地躲在房间里哭泣。那时,母亲会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来,轻声安慰她,说那都是假的。
可现在,她经历的这一切,比任何电影都要残酷,都是真的。
失去的孩子是真的。
丈夫的谋杀是真的。
无边的囚禁是真的。
刻骨的仇恨,也是真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孤寂涌上心头,混杂着对未来的不确定和隐隐的恐惧。即使真相大白,即使她能走出这里,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破碎的人生?林家的未来?还有那个双手沾满自己孩子鲜血的男人,她真的能将他绳之以法吗?还是最终,只能走向同归于尽的结局?
泪水无声地滑落,温热地淌过冰凉的脸颊。
她掀开被子,赤脚走到落地窗前。冰凉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她与自由世界的最后联系。她抬起手,用指尖,在因为室内外温差而蒙着一层薄薄水汽的玻璃上,缓缓地、无意识地划动着。
没有写任何字,只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找不到出口。
呵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形成一小团白雾,又慢慢消散。她的倒影模糊地映在玻璃上,苍白,单薄,像一个随时会破碎的幽灵。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无意中在玻璃上划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婴儿轮廓的简笔画。
动作猛地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绞痛。
孩子……
她的孩子……
如果那个孩子平安出生,现在应该已经能感受到胎动了吧?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会长得像谁?
这些她曾经不敢、也不愿去想的念头,在此刻夜深人静、被雨声包裹的脆弱时刻,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脏。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变成了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这几个月来所有的痛苦、委屈、愤怒和绝望,都随着这冰冷的雨水一起流干。
复仇很重要。
真相很重要。
可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小生命呢?
那个她甚至连一面都未曾见过的孩子呢?
再多的真相,再彻底的复仇,能换回他吗?
不能。
永远不能。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带来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悲伤。
她不知道在窗前哭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喉咙嘶哑。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依旧浓重。
她缓缓直起身,用袖子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和玻璃上的水汽痕迹,包括那个让她心碎的简笔画。
脆弱到此为止。
悲伤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创造未来。
她可以哭,可以痛,但不能停下。
为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她必须走下去。走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走到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的那一天。
她回到床上,重新躺下,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雨还在下。
但她的心里,那场因为宋城信号而燃起的大火,在经历了短暂的悲伤雨水的浇淋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沉静,更加坚定,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玻璃上的呵气,终会消散。
但刻在骨血里的恨与决心,永不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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