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厚重的、内藏秘密的英文小说,如同一个沉默的共犯,被林晚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深处,上面覆盖着柔软的衣物,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它散发出的、危险的气息。每一天,每一次王姨进来打扫或者送东西,林晚的心都会不自觉地悬起,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衣柜的方向,直到确认无人触碰,才敢悄悄落下。
陆靳深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小动作。他依旧忙碌,周身笼罩着那个海外项目带来的低气压,偶尔回家,也是面色沉郁,眼神比以往更加锐利冰冷。他对林晚的“监管”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不再是频繁的言语警告或审视,而是一种更加无形的、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像一张弥天大网,沉默地笼罩着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林晚则更加沉默,也更加“顺从”。她按时“服用”那些被调换过的维生素和无关冲剂,安静地进食,翻阅文件,在陆靳深面前扮演着那个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心如死灰的精致人偶。只有在她独自一人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焦灼的、等待的火焰。
她在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等待那批“旧物”被运走,等待那本夹带着样本的书离开这座牢笼。宋城没有再提起旧物处理的事情,她也不敢主动询问,生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闷热的空气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雷雨。林晚坐在起居室的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暗沉的天色,手中拿着一本财经杂志,心思却早已飘远。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以及王姨有些惊讶的问候:“先生,您今天这么早回来?”
现在是下午三点,陆靳深很少在这个时间回家。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合上了杂志,竖起了耳朵。
陆靳深没有回应王姨,脚步声径直朝着起居室的方向而来。
林晚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重新挂上那副温顺的、略带茫然的模样。
陆靳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袖口随意地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极其隐晦的躁意。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深邃难辨。
“准备一下,”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晚上回老宅吃饭。”
老宅?陆家老宅?
林晚的呼吸一窒。自从婚礼后,她几乎没有再去过陆家老宅。那里是陆靳深父亲和继母居住的地方,充斥着更加复杂和压抑的家族规矩与审视。陆靳深为什么会突然带她回去?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惊疑,轻声应道:“好。”
没有询问原因,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情愿。绝对的服从。
陆靳深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眸色沉了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转身又离开了,留下一句:“六点出发。”
林晚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回老宅……这意味着她要面对更多审视的目光,尤其是陆靳深那位精于算计的继母,还有他那位威严却对她这个“商业联姻”产物并不热络的父亲。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更让她不安的是陆靳深刚才的状态。他看起来很不对劲,那种压抑着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躁意,与她印象中那个永远冷静自持、情绪不形于色的男人相去甚远。是那个海外项目出了什么重大问题吗?
傍晚六点,林晚换上了一身得体却不算扎眼的藕色连衣裙,妆容清淡,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陆靳深也已经准备好,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休闲西装,脸色依旧沉凝。
去往陆家老宅的路上,车内气氛比往常更加凝滞。陆靳深一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节奏杂乱。
林晚安静地坐在一旁,心中疑窦丛生。
陆家老宅是一座占地颇广的中西合璧式庄园,历史悠久,气派非凡,却也透着一种陈旧的、森严的压抑感。
他们到达时,陆父陆母(陆靳深的继母周婉)已经等在客厅。陆父陆振霆年近花甲,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严肃,不怒自威。周婉则保养得宜,穿着优雅的旗袍,脸上带着得体却疏离的笑容。
“爸,周姨。”陆靳深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伯父,伯母。”林晚也跟着轻声问候,姿态恭顺。
“来了,坐吧。”陆振霆点了点头,目光在林晚过于单薄的身形上扫过,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周婉则笑着拉起林晚的手,语气亲热却带着距离感:“晚晚看着气色还是不太好,可得好好调养。靳深也是,工作再忙,也要多关心关心妻子。”
陆靳深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陆振霆询问了一些公司事务,陆靳深言简意赅地回答着,父子间的交流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淡。周婉则主要负责活跃气氛,不时给林晚夹菜,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话语间却总带着若有似无的打探。
林晚全程保持着温婉的微笑,小心应对,食不知味。
就在晚餐接近尾声时,陆靳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紧锁,起身走到一旁接听。
“……确定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林晚还是捕捉到了那语气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什么时候的事?……废物!”
他猛地挂断了电话,站在原地,背影僵硬。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晚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骤然迸发出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怒意。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陆振霆放下了筷子,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靳深缓缓转过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是翻涌的黑色风暴。他没有立刻回答父亲的话,而是将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箭,猛地射向了坐在餐桌旁、脸色苍白的林晚。
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森寒。
林晚被他看得浑身一僵,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你,很好。”陆靳深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骇人的寒意。
下一秒,他猛地将手中的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手机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呆了。
陆振霆猛地站起身:“靳深!你干什么!”
周婉也吓得捂住了嘴。
陆靳深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几步冲到林晚面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说!”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睛赤红,如同被困的猛兽,“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把消息泄露给苏家的?!”
消息?泄露给苏家?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暴怒而扭曲的俊脸,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只有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带着哭腔。
“不知道?”陆靳深冷笑,那笑容狰狞而可怕,“海外项目的核心报价和底线,今天下午被苏家精准截胡!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到那些文件?!还有谁,会把它交给苏媛?!”
轰——!
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林晚的脑海中炸开。
海外项目……核心报价……苏家截胡……苏媛……
他认为是她泄露了商业机密?把她当成了商业间谍?
巨大的冤屈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我没有!”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眼泪夺眶而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核心报价!我从来没有……”
“闭嘴!”陆靳深厉声打断她,眼神里的厌恶和憎恨几乎要将她凌迟,“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怜的戏码!林晚,我真是小看你了!为了林家,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嗯?!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要毁了我的项目?!”
他的指控,一句比一句诛心。
林晚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法律上的丈夫,这个她曾经……或许有过微弱期待的男人,此刻正用最恶毒的心思揣度她,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心,像是在一瞬间被彻底碾碎,连痛感都变得麻木。
她不再辩解,只是睁着空洞的、不断流泪的眼睛,看着他。
原来,在他心里,她不仅是替身,是囚徒,还是一个可以为了利益出卖他的、卑劣的间谍。
陆振霆和周婉站在一旁,脸色各异。陆振霆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失控的儿子和狼狈的儿媳。周婉的眼中则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快意的光芒。
“靳深!注意你的言行!”陆振霆再次喝道,语气带着威严。
陆靳深猛地甩开林晚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林晚被他甩得踉跄后退,撞在餐桌边缘,腰际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但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对着父母,或者说,是对着空气,丢下一句冰冷彻骨的话: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准踏出别墅半步!所有通讯设备全部没收!王姨和宋城会盯着她!如果再让我发现她有任何不轨——”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晚,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判决:
“我不介意,让林家彻底消失。”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暴戾气息,大步离开了老宅。
客厅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林晚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
窗外,酝酿已久的雷雨,终于倾盆而下。
巨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惊雷下的冤屈,奏响悲鸣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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