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敲打在廊檐青瓦上,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如同为她此刻心境奏响的一曲哀乐。萧景玄的话音落下,带着冰冷的余韵,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却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大理寺卿的紧急求见,像
一道突如其来的赦令,暂时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逼问。萧景玄眸光微闪,那洞悉
一切的审视似乎收敛了几分,转为一种深沉的、属于帝王的漠然。他最后看了她
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有关切,更似警告,随即转身,玄色袍角拂过门槛,消失在雨幕之中。
院中重归寂静,只剩下雨声和她狂乱的心跳。
她虚脱般靠倒在冰凉的窗棂上,冷汗已浸透重衣,紧攥的掌心一片黏腻,那纸条几乎要被汗水彻底濡湿。
青沙口清洗被密报印证了!那纸条所言非虚!至少这一条是真的!
那么,“御前茶”和“旧衣为饵”呢?它们是真的警告,还是混杂其中、引她踏入更深渊的诱饵?
皇帝方才的逼问,是的确不知纸条存在,只是在试探她的“敏锐”?还是他早已了然于胸,那句“另有消息来源”便是最后的通牒,等着她主动坦白,或是……自乱阵脚?
大脑如同被投入滚油,煎熬灼痛,无数个念头相互撕扯,却理不出一丝清明。信任那纸条,意味着要时刻警惕来自御座的毒杀,步步惊心;不信任,若警告为真,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而皇帝,显然不会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
下午,雨势渐歇,天色依旧阴沉。李德全再次到来,这次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一人捧着几卷新到的文书,另一人则端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玉茶盏,盏中茶汤清亮,热气袅袅,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御书房常用檀香的、清雅中略带一丝奇异的冷冽茶香。
“参军事大人,”李德全笑容可掬,语气却不容置疑,“陛下念您午后劳神,特赐新贡的‘雪顶含翠’一盏,请您品尝。”
来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目光死死盯住那盏茶,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冻结。
御前茶!真的是御前茶!
那清冽的冷香……与那日麟德殿上中和“忘忧散”的粉末气息,与那方绣帕上的味道,甚至与记忆中“醉骨香”的某些描述,都有着模糊而令人心悸的相似!
是巧合?还是……皇帝真的用了那种隐秘的手段?他是在测试那纸条的真伪,还是在测试她的忠诚与恐惧?
“参军事大人?”李德全见她久久不动,出声提醒,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送茶的小太监低垂着眼,李德全的眼神带着探究,门外值守的太监也似乎投来了无声的注视。
她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喝,可能是死路一条;不喝,便是公然抗旨,立刻就能被治罪,同样没有活路。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皇帝亲手为她布下的、无论怎么选都通向绝望的死局。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如年。那盏青玉茶盏在她眼中不断放大,如同盛满了鸩毒的死亡之杯。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碾碎之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
那纸条若真是皇帝所设的陷阱,目的便是看她是否相信、是否会抗拒这杯茶。那么,抗拒,便是中计。
若纸条是真的,下毒之事为真,抗拒,或许能暂保性命,但立刻会失去皇帝的“信任”,下场或许更惨。
但若是……赌一把呢?
赌这杯茶其实无毒?赌皇帝只是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赌他此刻还不想让她死?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却像黑暗中唯一透进的一丝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剧烈的颤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近乎僵硬的、受宠若惊的表情,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盏沉重无比的茶盏。
指尖触及温热的盏壁,却只觉得冰冷刺骨。
“臣……”她的声音干涩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谢陛下……隆恩。”
李德全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真切了几分,目光却依旧锐利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端起茶盏,送到唇边。那清冽奇异的冷香愈发浓郁,直冲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诱惑。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盏中茶汤漾起细微的涟漪。
闭上眼,心一横,她仰头将盏中茶汤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先是一股清冽的茶香,随即舌根泛起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麻意,最后余下一缕奇异的冷香,萦绕不散。
没有立刻的剧痛,没有想象中的七窍流血。
她放下茶盏,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心脏依旧在疯狂跳动,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李德全仔细看了看空盏,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方才躬身笑道:“大人慢用,奴才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
他带着小太监退了下去。
院中再次剩下她一人。
她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感受着身体内部的每一丝变化。那丝舌根的麻意似乎渐渐消散了,并没有带来其他不适。是因为剂量轻微?还是……根本就是她的心理作用?或者,这毒并非立刻发作?
巨大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比直接的痛苦更令人煎熬。
一下午,她都在这种极致的忐忑中度过,对着那些文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轻微的眩晕,都让她以为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她除了因极度紧张而导致的疲惫和心神耗竭外,并无其他异样。
晚膳被送来,她依旧不敢多用,只略动了几筷子。
夜色渐深,值夜太监换岗的细微声响传来。
就在她以为这一天即将在无尽的恐惧中结束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那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猛地提起。
萧景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他挥手让值守太监退远些,独自踱入院中。
他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廊下,隔着那扇依旧开着的支摘窗,目光落在她身上。
“雪顶含翠,味道如何?”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她的喉咙瞬间发紧,指尖掐入掌心。
他……他是来验收成果的吗?来看她毒发后的惨状?还是来欣赏她恐惧的等待?
“回陛下,”她极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茶……甚好,清冽独特,臣……未曾尝过。”
“是么。”萧景玄淡淡应了一声,眸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深邃难测,“此茶生长于极北雪线之上,产量稀罕,每年贡入宫中不过数两。其香冷冽,能清心明目,但也……性极寒凉。”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脸上细细扫过,仿佛在观察什么。
“体质虚寒者,多用恐伤根本。爱卿觉得……”他语调微扬,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饮后可有何不适?”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他是在关心?还是在询问毒发的症状?那“性极寒凉”是真的特性,还是毒性的掩饰?
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臣……并无不适。”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萧景玄沉默了片刻。
廊下只有风吹过枯荷的细微声响。
良久,他才缓缓道:“没有不适便好。”
语气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满意。
“看来,爱卿的体质,倒比朕想的……要强韧些。”他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转身,欲要离去。
就在她暗自松一口气时,他却忽然又停住脚步,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最后一句话,随风飘入她的耳中——
“明日南境有八百里加急军报至,涉及‘青影’旧部一些动向。爱卿既领参军事,便一同来听听吧。”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身影融入夜色,远去。
她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青影旧部!
他果然知道了!他甚至主动提起!还要她一同听报!
那杯茶或许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狂风暴雨,此刻才刚要来临!
夜色如墨,重重宫阙沉默地矗立着,如同巨大的、吞噬一切的兽。
她站在窗前,只觉得那无尽的黑暗深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窥伺着她,等待着将她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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