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货生意的意外成功,像在黑夜里擦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照亮了高辉前方的另一种可能。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从几个固定摊位收购“次品”。每天收摊后,他蹬着三轮车的足迹开始向更远的批发市场、甚至城郊结合部的农户延伸。他需要找到更源头、更便宜的货源。
这天,他在城西批发市场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蹲在地上卖干辣椒的老农。老人的辣椒成色不错,但因为个头大小不均,被归为“等外品”,价格压得很低。高辉蹲下来,抓起一把辣椒闻了闻,辛辣醇厚的香气直冲鼻腔,是上好的货色。
“老伯,这些我都要了,什么价?”高辉问。
老农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期盼和小心翼翼:“你要全要?……给、给三毛五一斤就行。”
三毛五!比市场里同等品质的辣椒便宜了近一半!高辉心里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行,我都要了。您以后还有这种,或者别的干货,比如豆角干、萝卜干什么的,都可以给我留着,我定期来收。”
老农激动得手都有些抖,连连点头:“有!有!家里还有好些哩!小伙子,你……你真是帮大忙了!”
高辉帮着老农把几十斤辣椒搬上三轮车,付了钱。看着老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他心里也踏实了几分。建立稳定的低价货源,是抵抗刀疤强那四十块“管理费”的第一步。
回到家,高辉把辣椒摊在旧报纸上晾晒,准备明天分装。林薇正在灶台边做饭,看到他弄回来这么多红艳艳的辣椒,愣了一下。
“这……哪来的?”
“批发的,便宜。”高辉一边整理辣椒,一边解释,“品相不太好,但味道不差,分装好应该好卖。”
林薇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和满屋弥漫的辛辣气息,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说:“……别太累。”
声音很轻,几乎被锅里的滋滋声掩盖。
但高辉听到了。
他整理辣椒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酸涩的热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他低着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只是从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三个字,比任何鼓励都更有力量。
第二天,高辉的摊位上又多了一样新品——“香辣实惠干辣椒”,同样用纱布袋分装,五毛一包。红艳艳的颜色在一堆蔬菜中格外醒目,辛辣的香气也吸引了不少人询问。
与此同时,高辉开始有意识地跟市场里几个被刀疤强欺压过的、相对老实的摊主加深联系。他不直接提对抗刀疤强,只是分享些找便宜货源的心得,或者在他们忙不过来时搭把手。卖调味品的老王,卖日杂的刘姐,还有那个被推搡过的农妇,渐渐和他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小圈子。虽然依旧谨慎,但彼此间多了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天下午,刀疤强的一个黄毛跟班晃悠过来,不是收钱,却径直走到高辉的干货摊前,拿起一包干辣椒掂了掂。
“哟,辉哥,生意越做越大了啊?”黄毛语气阴阳怪气,“这玩意儿,挺赚钱吧?”
高辉心里一紧,面上赔着笑:“混口饭吃,小本生意,不值当强哥惦记。”
“惦记不惦记,可不是你说了算。”黄毛把辣椒包扔回摊上,力道不小,“下个月的管理费,准备齐了没?四十,一分不能少!”说完,斜睨了高辉一眼,晃晃悠悠地走了。
高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沉静如水。他知道,这是在敲打他,提醒他别以为搞点新花样就能逃过去。
压力如山。但他不能倒下。
傍晚,高辉带着一身辣椒味和疲惫回到家。今天干货卖得不错,但想到那四十块,心情依旧沉重。
林薇已经做好了饭,罕见的,桌上除了青菜,还有一小碟煎鸡蛋,黄澄澄的,油光锃亮。朵朵正眼巴巴地看着。
看到他回来,林薇盛饭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高辉洗了手坐下,先给朵朵夹了一大块鸡蛋。
“谢谢爸爸。”朵朵小声说,咬了一口,小脸上满是满足。
高辉心里一软,也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很香。他抬头,想对林薇说点什么,却见她已经低下头,默默吃着自己的饭。
晚饭后,高辉拿出账本记账。林薇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进里屋,而是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本就干净的灶台,动作慢吞吞的。
高辉算完今天的收入,看着那个距离下个月“管理费”缴纳日越来越近的数字,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
他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一杯温水再次被无声地放在他手边。
他抬起头,林薇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擦拭着那个光可鉴人的锅盖。
高辉看着那杯水,又看了看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端起杯子,水温恰到好处。
他喝了一口,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下个月……可能要紧张点。”
林薇擦拭的动作停住了,但没有回头。
高辉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解释:“摊位上……有些额外的开销。”他没有明说是管理费,怕她担心,也怕那难以启齿的屈辱。
林薇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屋子里陷入沉默。
几秒钟后,她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她放下抹布,转身走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高辉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重新拿起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
忽然,里间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林薇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旧手帕包成的小包裹。她走到桌边,没有看高辉,只是把那个小包裹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然后,再次转身,快步进了里屋,门关得比上次更快。
高辉愣住了。
他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手帕包裹,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慢慢打开了那个包裹。
里面是钱。
叠得整整齐齐的钱。
有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更多的是毛票和硬币。所有的钱都按照面额大小理得清清楚楚,叠放在一起。
最上面,是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高辉屏住呼吸,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三个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
先拿着。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话。
高辉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他认得这笔迹,是林薇的。她也只读过几年小学,字写得并不好看。
他看着手里这叠沉甸甸的、不知道她攒了多久的零钱,看着纸条上那三个笨拙却重逾千斤的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不是施舍,不是怜悯。
这是无声的同盟。
是在他面对风雨时,从背后伸过来的,一双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手。
夜,深了。
里屋传来朵朵平稳的呼吸声。
外屋地铺上,高辉紧紧攥着那个手帕包裹,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的战斗,关乎着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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