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夕瑶在刻薄的礼仪训练中屡屡受挫。
水晶杯砸落在地的脆响里,她蛰伏的艺术本能骤然觉醒。
指尖流淌的线条惊艳了暗中观察的李修。
深夜的书房灯光下,藏着她生母秘密的U盘在抽屉里若隐若现。
门外管家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她必须在被发现前做出抉择。
栖园的书房厚重窗帘隔绝了外面沉甸甸的暮色,却关不住室内另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熏香也掩盖不了的紧绷。程夕瑶挺直背脊坐在一张高背椅的边缘,对面,礼仪教师周女士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逡巡。
“程小姐,”周女士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优雅’不是把背挺直就够了的。它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松弛和掌控。您现在的状态,更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她涂着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程夕瑶紧绷的肩线,“放松。想象您不是在受刑,而是在…享受。”
享受?程夕瑶心底冷笑。享受这如同被放在显微镜下反复检视的屈辱?享受白若修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来提醒她“恪守本分”?自从那场慈善晚宴他当众抛下“未婚妻”这个爆炸性的称谓后,栖园就成了一个更大、更精致的牢笼,而她,是笼中那只被反复驯化的鸟。
她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放松肩膀,模仿着周女士示范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可指尖的冰凉和胃部的轻微痉挛出卖了她。
“很好,现在,是社交场合的核心——交谈中的姿态。”周女士示意她站起来,“请为我斟一杯水,就像在酒会上为一位重要的潜在合作伙伴服务那样。”
程夕瑶起身,走向一旁铺着雪白桌布的小圆桌。桌面上,几只剔透的水晶杯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她拿起沉甸甸的醒酒器,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缩。她回忆着周女士示范的动作:手腕稳定,水流细缓,眼神要温和地落在对方肩头的位置,唇角要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又不失自信的微笑。
水流注入杯底,发出悦耳的轻响。她努力控制着手臂的细微颤抖,目光试图越过周女士的肩膀,落在对面书柜上一本厚重的精装书上。她试图找到那个“松弛”的点。
“程小姐!”周女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您的眼神!涣散、游移,甚至带着…抗拒?您是在为我服务,还是在盘算着如何逃离这间屋子?记住,您的视线要表达尊重和专注!不是把对方当成一件碍眼的家具!”
那尖锐的“逃离”二字像针一样刺进程夕瑶的耳膜。心口猛地一悸,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屈辱感直冲头顶。手腕不受控制地一抖,细缓的水流瞬间失控,猛烈地撞击在杯壁上,溅起几滴冰凉的水花,落在她手背上。她下意识地想稳住,手腕却因紧张而僵硬,指尖一滑——
“哐当!”
一声刺耳惊心的脆响撕裂了室内的寂静。
那只昂贵的水晶杯,从她僵硬的手中跌落,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地板上,瞬间粉身碎骨。晶莹的碎片如同冻结的泪滴,四散飞溅,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又绝望的光。
程夕瑶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周女士那陡然变得尖利刻薄的训斥声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传来:“…笨拙!简直不可理喻!白先生需要的是能为他增光添彩的伴侣,不是连一只杯子都拿不稳的…废物!看看这满地狼藉,您的价值在哪里?…”
“废物”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尊上。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养父母恶毒的嘴脸,高利贷狰狞的面目,白若修冰冷漠然的眼神…无数画面在眼前翻滚、重叠。她猛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强行压下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酸涩和怒吼。
她不能失控。弟弟的命还悬在那张冰冷的契约上。
程夕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细碎的玻璃渣闪着寒光,映出她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她没有理会周女士喋喋不休的斥责,仿佛那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手边一块形状尖锐、边缘锋利的碎片。
一股奇异的热流,被那刻骨的羞辱和尖锐的碎片点燃,从心脏深处奔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委屈和愤怒。那不是驯顺,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灵魂深处爆裂开来的、近乎毁灭的创造欲。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轻轻拂开几片碍事的碎玻璃。她捏起那块最趁手的碎片。冰凉的触感奇异地安抚了她沸腾的血液。没有图纸,没有构思,只有一股近乎本能的冲动在驱使。
锋利的玻璃尖角代替了画笔,在光洁如镜的红木地板上,划下第一道深深的白痕。那痕迹带着决绝的力量,毫无滞涩地延伸、转折。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线条流畅而精准,如同有生命般在地板上迅速生长、缠绕。一朵荆棘,带着尖锐的利刺,在满地狼藉中破土而出。荆棘丛中,一只形态抽象却充满力量感的鸟儿,正奋力昂首,舒展着受伤的羽翼,似要挣脱束缚,直冲天际。每一根线条都饱含着压抑的痛苦和不屈的挣扎,在冰冷的地板上燃烧。
整个画面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当最后一笔落下,程夕瑶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指尖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地上这幅用屈辱和玻璃碎片完成的画,眼神空洞,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燃烧。
死寂。
周女士喋喋不休的训斥戛然而止,她惊愕地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盯着地板上的图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书房厚重门扉的阴影里,李修如同融进背景的雕像,无声无息。他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书房内的监控画面。当那只水晶杯摔碎时,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然而,当地板上那幅充满爆发力的荆棘飞鸟图以惊人的速度呈现时,他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捏着平板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迅速点开一个加密文档,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目标出现异常艺术表达行为。媒介:玻璃碎片。内容:荆棘与飞鸟。情绪:高度压抑后的爆发性释放。评估:潜在天赋远超预期,韧性极强。风险等级:待观察。”信息发送的对象,备注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字母:b。
“这…这简直是胡闹!”周女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尖利,“弄坏东西还要在地上乱画!毫无规矩!我要立刻向白先生汇报你的…”
“清理干净。”程夕瑶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平静。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幅惊心动魄的画一眼,仿佛那只是随手拂去的一粒尘埃。“然后,继续。”
周女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平静震慑住,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深夜的死寂笼罩着栖园。窗外只有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程夕瑶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穿过空旷的走廊。白若修书房的灯,竟然还亮着一条缝隙,昏黄的光线如同引诱飞蛾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神经。
母亲林晚秋那张模糊在记忆深处、却在白若修书房旧照片里惊鸿一瞥的脸,还有白天那刻骨铭心的屈辱,在她脑海里疯狂交织,最终拧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那沉重的雕花木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让她心脏几乎停跳。书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室的书香和若有若无的雪松冷冽气息,那是属于白若修的味道。
她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巨大的红木书桌,最终定格在最下方那个带锁的抽屉——上次发现母亲照片的地方。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耳膜里奔涌。她蹲下身,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试探性地拉了拉抽屉。纹丝不动。
锁着?意料之中,却又带来更深的焦灼。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抽屉侧面与桌板之间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或许是年深日久木材的微小变形,或许是上次匆忙间未能完全关严。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匍匐在地,她侧着脸,努力将眼睛贴近那道窄缝。抽屉内部一片昏暗,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些文件的轮廓。然而,就在这模糊的视野边缘,一个东西的形状突兀地映入眼帘——一个陈旧的、磨砂黑色外壳的U盘,毫不起眼地躺在一叠纸张的角落。
生母遗留的加密U盘!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全身!顾泽言在竞标成功后那意味深长的暗示——“你母亲林晚秋…她留下的东西,或许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此刻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这就是关键!这就是通往她身世迷雾的第一把钥匙!
巨大的激动和恐惧同时攫住了她。呼吸变得急促,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就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撬开这道缝隙或者找到钥匙时——
“嗒…嗒…嗒…”
清晰、沉稳、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如同冰冷的鼓点,猝不及防地敲打在走廊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也狠狠敲击在程夕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是管家!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对白若修忠心耿耿的管家!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巡夜?还是…白若修临走前的特别交代?
脚步声越来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而来!
程夕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像被钉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放大。抽屉缝隙里那个U盘近在咫尺,诱惑如同深渊,而门外的脚步声,则是催命的丧钟。
暴露?功亏一篑?还是……赌一把?
时间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酷刑。她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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