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名为【寻路者之脊】的兽骨拐杖,温度已高得骇人,像一截刚从锻炉里抽出的烙铁,坚定不移地指向前方,指向那片空无一物的荒芜之地。
李牧停下脚步。
他环顾四周,除了了无生机的焦土与在微风中扭曲成诡异姿态的枯树,再无他物。
空气、光线、乃至风声,都仿佛被浸泡在一层厚重的、无形的凝胶里,稠密得令人窒息,这里是绝对的静默,连法则都仿佛陷入了沉睡。
但他知道,他到了。
那扇吞噬了他所有亲人的无形之门,就在眼前。
李牧俯身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子,用尽全力向前掷去。
石子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却在飞出不到三丈远时,速度骤然归零,它没有下坠,就那么诡异地悬停在半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张看不见的蛛网,动能被瞬间抽干。
他眉心微蹙,缓缓拔出了屠夫爷爷留下的【裂界刀】。
刀身依旧锈迹斑斑,可那股能斩开万物的锋锐刀意,却让周围凝滞的空气都为之退避,李牧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屠夫劈开石桌时的神韵,猛地向前一挥。
刀锋划过虚空,却像斩入了一团棉花,无声无息,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那足以割裂维度的力量,在这里,就像一滴墨落入了无尽的深海,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掀起。
常规的力量,在此地完全失效。
一种久违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李牧焦躁地在原地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泥浆里,他尝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结果都是一样。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就在这焦灼之中,一个疯疯癫癫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过他的脑海。
那是瘸子爷爷。
他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正踩着滑稽的舞步,教他如何“折叠”空间,老头子一边跳,一边含混不清地嚷嚷着:
“傻小子,记住了!有些门不是用手推的,是用脚跳出来的;有些路不是用眼看的,是靠屁股想出来的!”
“胡言乱语……”李牧下意识地反驳。
这念头像荒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理性告诉他,这不过是疯子的呓语,毫无逻辑可言。可穿越那片情感沼泽的经历,又像一记警钟在他耳边敲响——这个世界的“道理”,本就不能用常理揣度。
是相信自己有限的常识,还是相信爷爷们那看似荒诞的疯癫智慧?
他的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最终,那份寻回亲人的执念,如同最沉重的砝码,压倒了天平的一切。
“呼……”李牧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抹自嘲又决绝的苦笑。
他抛弃了所有目的性,扔掉了所有章法,不再去想什么“门”,什么“路”。他只是学着记忆中瘸子爷爷那可笑的、一瘸一拐的姿态,在这片死寂的空地中央,毫无章法地跳了起来。
他的舞步毫无美感,东倒西歪,甚至有些滑稽,左脚向前,右臂画圆,身体以一个别扭的角度拧转,像个失控的提线木偶。
然而,当他彻底放空大脑,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这种拥抱混乱、不求结果的“疯癫”精神状态中时,某种奇妙的共鸣发生了。
他每跳一步,周围那潭死水般的静滞法则,就随之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涟漪。
这涟漪很微弱,却真实存在。
李牧心有所感,跳得更加投入,更加疯狂,他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没有逻辑,时而学着瘸腿的姿势蹦跳,时而模仿聋子爷爷的静默手势,甚至还夹杂着药王爷爷辨识毒草时那夸张的嗅闻动作。
他将九位爷爷的日常,用一种最笨拙、最荒诞的方式,糅合成了一支独属于他的疯癫之舞。
前方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扭曲,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狂涛。
一个旋涡,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由无数尖叫的色彩和不断自我矛盾的几何图形构成的、令人作呕的旋涡之门。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每一秒都在坍缩与重生,仿佛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流淌着混沌的宇宙伤口。
门扉洞开的瞬间,一股纯粹由恶意、混乱、呓语构成的精神洪流,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直冲李牧的脑海。
“嗡——!”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股洪流撕裂的刹那,手中滚烫的【寻路者之脊】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展开,像中流砥柱般,硬生生为他在这片混乱中稳定住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短暂安全的“路径”。
李牧没有丝毫犹豫,握紧刀与拐杖,迈入了那扇通往未知地狱的大门。
穿过大门的瞬间,李牧身后的世界猛然关闭,彻底切断了退路。
他并未抵达想象中充满神圣与寂灭气息的圣墟,而是坠入了一个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疯狂世界。
他踉跄地落在一片由流淌的、固态的色彩构成的平原上,脚下的“地面”是凝固的紫色,踩上去却有踩在温热软肉上的触感,远方的山峦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蔚蓝,它们仿佛是活的,正在无声地哭泣,从山体上流淌下一条条粘稠的“泪之河”。
天空是不断变换的肉色,上面没有云,而是长着一颗颗巨大、转动迟缓的云朵状眼球。
李牧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试图用过去的经验,寻找一个制高点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个念头,清晰、冷静,且合乎逻辑。
然而,就在这个“理性”的念头产生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他后背传来!
“呃啊!”
他闷哼一声,艰难地扭过头,只见自己的脊椎末端,皮肉被撕裂,一根滑腻、柔软的半透明触手,正破体而出。触手的顶端,还“啪”地一下,张开了一朵不断眨动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惊恐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根触手将它拔掉。这同样是一个合乎逻辑的自救行为。
可他的手刚碰到触手,更剧烈的痛苦便从后背各处传来。第二根、第三根……更多的触手,争先恐后地撕裂他的血肉,疯狂地生长出来。
李牧踉跄地逃离原地,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不断颤抖。他来到那条由悲伤情绪构成的“泪之河”边,看到了河水中自己怪物般的倒影。
那是一个背后长满蠕动触手的怪物,已经看不出多少人形。
“我……正在变成怪物吗?”
这个念头,像最恶毒的诅咒,让他的精神防线濒临崩溃。
在这自我认知即将瓦解的时刻,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温暖的画面——司婆婆坐在油灯下,眼神专注而慈祥,正一针一线地为他缝补被划破的衣袖。
那个眼神,如同风暴中的锚,让他勉强稳住了“我还是我”的核心认知。
一只身体介于虚实之间、动作迅捷如电的瘦长怪物,在他精神恍惚的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它似乎是被李牧身上散发的、属于“生灵”的浓郁气息所吸引,趁着他虚弱混乱,一把抓走了他挂在腰间的、唯一的食物袋。
“站住!”
食物是爷爷们留下的最后的念想,李牧双眼瞬间赤红,怒吼着追了上去。
他越是愤怒,越是想追回失物,身体的异变就越发严重,他的脖颈两侧,竟也撕裂开来,长出了几片不断开合、呼吸着恐惧情绪的腮,双腿的肌肉开始融化,像蜡一样变得柔软,难以发力。
那只被他后来称为“窃影猴”的怪物,狡猾地将他引向一片看似平坦的紫色平原,李牧一心追赶,想当然地选择走直线抄近路。
可他一脚踏上去,地面却瞬间化为由无数矛盾念头构成的泥沼,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牢牢缠住。
“太阳是冷的”、“石头会飞”、“一加一等于苹果”……无数混乱且自相矛盾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挤入他的脑海,撕扯着他的逻辑。
理性思考,再一次让他陷入了绝境。
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看着那只怪物带着他最后的念想消失在远方,李牧的愤怒与挣扎终于耗尽,化为一片绝望的死寂。
他放弃了所有思考,放弃了所有挣扎。
脑中,只剩下画匠爷爷那句疯话:
“画不明白就乱画!”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身体的异变,不再理会外界的危险,开始无意识地、用干裂的嘴唇,哼唱起九老教他的、那首毫无逻辑的疯癫歌谣。
奇迹再次发生。
随着他进入这种“不思考”、“不理解”的疯癫状态,那片由“念头”构成的泥沼,仿佛失去了可以辩论和攻击的目标,拖拽他的力量随之烟消云散。
他身上那些恐怖的触手和腮,也开始缓慢地萎缩、消退。
李牧瘫在泥沼边缘,大口喘息。他终于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清醒的理智,才是最可怕的负累与剧毒。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因理性挣扎而散发出的强烈“生灵”气息,以及后来为了自救而爆发的“疯神血”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篝火,已经吸引了一股比窃影猴更强大、更具组织性的恶意,正从远处迅速锁定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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