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海汉威国际一楼的咖啡店,里面坐的都是眼露睥睨的职场精英。
咖啡焦糊的香气令人心神放松,威廉比视频里一副漫不经心傲慢的样子要谨慎小心得多,他看了眼警官证,端起咖啡小啜一口。
“你是警察?看着不像。”原本温和内敛的眼神尽管含着笑,却凌厉了几分。
赫枫穿着咖色薄呢大衣,新剪的头发带着锐利的湿意。
“哦,你觉得警察应该是什么样的?”他笑着坐下,招手也要了杯咖啡,非常熟稔。
威廉看着赫枫自然随意的动作,咳了两声,尴尬地笑了笑。
“我时间有限,就不客气了,你今年去过海都两次,主要目的是什么?”枫看威廉明显已经竖起的屏障,干脆直截了当。
“cooc刚在国内设立分支机构,开拓市场是第一步,今年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机场之间穿梭,到过三十多个城市。”他耸耸肩,但回答得十分恳切,“和城市各个机构打交道是下面人的事,我去只是拜访主管领导,这也是国内特色。”他抿着咖啡杯的嘴角挂着一抹讥诮。
“既然为了拓展市场,上周海都举办的投资商年会怎么没见你们的身影;那是发改委举办的,不给他们面子,你们这一年的铺垫不是白做了,还是说你可以越过发改委,直接通天。”他竖起拇指往上指了指。
“你想多了,”威廉放下杯子,两手交叉搁在腹前,“年终岁尾,应酬太多,总要挑挑拣拣,海都在我们的规划蓝图里只能算是二三线。”
“不对吧,”赫枫没看他,“据我所知,海都已经是准一线城市,明年开春的政府工作报告会特意提出,这个消息并不是秘密,你不会还没得到吧。”
威廉笑笑,淡淡地,“在我们这里不是那样比较的。”紧紧地抿着嘴,眉头微蹙了一下,又松开。
“据我们了解,你今年的确曾踏足三十多个城市,但只有两个城市你去过两次,海都就是其中之一。”
威廉把咖啡杯推到中间,环起双臂,又耸了下肩,无奈地笑道,“都是事实,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就想知道你第二次去的理由,总有个特别的理由才会让你这样的大忙人浪费这个时间吧,我还知道第一次你去海都时该拜访的都拜访了。”
威廉露出一丝狼狈,他叹口气,“好吧,公司负责海都业务的负责人出了点状况,我怕影响cooc,这才赶过去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说,威廉天然带着一种外企的优越性,这种人不屑说谎和掩饰。
“是吉春和严翔宇的私情曝光?”赫枫轻描淡写地说。
“警察连这都知道,”威廉狐疑地看着他,“这原本是个人私事,可他的行为属于公私不分,一旦处理不当,对公司的影响简直难以想象;而且秘书处这个位置很敏感,很容易坏事,所以我亲自跑了一趟。”
“听说你还威胁了吉春,这可不像一个外企老板的做派。”
威廉苦笑,“让你见笑了;我怕吉春把严翔宇当救命稻草抓着不放,毁了cooc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名声。但是这个分寸不好拿捏,说到底我们既想与她拉开距离又不能得罪她。”
“你知道严翔宇又回去找吉春了吗?”
“我知道,这不,被我送到西亚阿布里亚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听说他第二天就被公司召回。”
威廉抿嘴笑起来,“是刘主任,刘鲲鹏主任给我打的电话。”
“刘鲲鹏?”
“对,他是我进海都最早认识的政府官员,吉春和严翔宇的事出来后,我把自己的想法和他沟通过,看到严翔宇,他自然会问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背着他有什么打算。”
“你认为严翔宇去海都的目的是什么?”赫枫问。
“如果说他情难自禁,都是男人,我不信;目的……”他哼了一声,“你如果想问他,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如果想让他回来接受调查,我也可以下命令。”
“你是上复毕业的,你认识刘姵吗?她是这个学校的本硕连读生。”
“以前不知道,现在还能不知道?”威廉哂笑,“群里都是她的八卦。”
“你也认为她不可能拿到那两个项目?”
他两手插进兜里,抖着一条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其实有一种可能?”赫枫神秘地眨眨眼,“如果有知情者把真相告诉她呢?”
“为,为什么要告诉她?”威廉结巴了一下。
赫枫又端起咖啡,“你们上复有自己的联系群?”
“……有,在脸书上,我在国内都用微信。”
“刘姵也在群里?”
“她还不够格吧,群里的都是有海外留学经历的。”
“cooc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海都?”
威廉眼神晃了一下,“我下周要去参加董事会……到时候再说。”
“你一个总裁连这种事都做不了主吗?”
“海都现在谣言四起,我怕我们不小心触了霉头。”
“中非资本,仕达投资也都没去参加投资年会,你怎么看?”赫枫又换个话题。
“可能和我们一样,小心为上。”
“可投资年会举行时,那两个项目的事还没吵吵开。”
“那我就不知道了,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安排。”
……
赫铭看见赫枫走进家门,一贯严肃的表情软下来,“快快快,先暖和暖和,你穿得太少,这里比海都温度低七八度。”
赫枫脱掉大衣,坐在父亲对面,接过保姆递上的热茶。
“听你大姐说你好多了?”赫铭一边端详赫枫,一边点头,“是好多了。”他慢慢靠到沙发上,神色紧了几分,“要我说就是意志薄弱,你这小半辈子过得太顺,想干什么干什么,没受过一点磋磨,人呀,不受这个就得受那个。”
“是。”赫枫惭愧地说。
“回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
“说吧,我还不了解你。”赫铭嫌弃地瞥他一眼。
这是赫铭从来没有过的神情,赫枫松了口气,“爸,海都最近文件里把‘百年回眸砥砺前行’变成了‘安定团结砥砺前行‘,你怎么看?”
赫铭笑起来,“这不就是陶来旺搞的么,这一届海都政府有点过于小心,目标还是应该放在经济发展上。”
“我推测海都近期会出现混乱……”
“出现混乱?”赫铭蹭地坐直,沉吟半天,“你是说这混乱和政府基调变化有关联?”
“仅仅是推测。”
“也就是说陶来旺遇到的劫持也不是单纯的劫持?”
“我说过,仅仅是推测。”赫枫再次强调。
“城市搞混乱都是为了混水摸鱼,如果政府官员参与了,除了上面的位置还能为什么;如果海都出现严重混乱,第一责任人是汪棋书记,难道有人要搞他?”他捋捋头发,“我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已经没人敢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搞内斗,弄不好不仅身败名裂,还有牢狱之祸。”
赫攀把那两个项目的事仔细说给赫铭听,赫铭一下就懂了,“你是说这个混乱是可控的,完全在某些人的操控之下,就为了那两个项目?这是商业行为,擦边球的商业行为。”
“可我觉得这个招数有点政治家的味道,利用民心搅动民心,很难说这里没有官员的影子。”赫枫说。
赫铭眼露赞赏,“你说得没错,但这事如果成功,他很快就会暴露,只有那些即将面临离休的人可能才不会在乎,这两年海都副市长以上面临离休的干部有三人,魏为,刘赞成,肖元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钱?有可能,退休之前捞一把是现在这些干部的普遍心思。你需要我让纪委插手吗?“
赫枫摇摇头,“肖元雄您熟吗?”
赫铭哦了一声,没有多问,“我在位时,他刚升副局长,表现中规中矩,印象一般,他能升到副市长出乎我的意料。”
吃完午饭,赫枫离开父母家,刚出小区正好碰见肖青玥下车。
肖青玥背着小提琴,目光清冷疏离,“枫哥,来看伯父伯母?”
“是,你也住这个小区?”赫枫问。
“对,我爸也快退了,这里熟人多,他们就把房子买在这里。”
在对刘姵所认识的二代的调查中,肖青玥是刘姵一直保持联系的几个人之一,很难想象如此清冷的肖青玥能够和市侩媚俗的刘姵说上话。
“听说前一阵警察找你问话了?”他问。
“你怎么知道?你也负责刘姵的案子?”
赫枫不置可否,“我很好奇,你们俩性格完全不一样,怎么可以说到一起去,我看过你的笔录,你说你们曾在酒吧喝到大半夜。”
“冲着我爸,往我面前凑的人不少,我全都不爱搭理,可是刘姵吧,怎么说呢,有点傻。”
“有点傻?”赫枫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刘姵是个狡黠的女人。
“我三次回海都,她都堵在机关大院门口,这样的人……可怜又可爱,而且她吧,不装,实话实说,说她转不了正就得失业,说她没有后台没有靠山,说她的一切全靠自己打拼……哎……说真的,我其实挺喜欢她的。”肖青玥脸色更加落寞。
“你三次回家都是临时决定的吗?”
“当然,第一次突然想家了,第二次演出被临时取消,第三次我妈不舒服。”
“她问过你什么?”
肖青玥笑起来,“我在警察面前说了不下三次,她就问我爸负责哪块工作,和谁的关系比较好,我还告诉她别在我爸身上下功夫,他快退休了,没什么油水。”
“她怎么回答?”
“她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哈,”肖青玥大笑,一本正经的眼睛突然迸发出热烈的笑意,“我喜欢她说话的样子,还承诺给他介绍我爸的接班人认识。”
“你爸的接班人?”
“就是我爸的生死兄弟岳云松,开玩笑的,我爸最爱说的就是他们俩一手扶持起来的武术之乡。”
“岳云松会调到海都?”
“差不多吧。”
赫枫一直觉得刘姵在人脉拓展上有着惊人的天分,从肖青玥身上他还是觉得自己小瞧了刘姵,她对人心的把控简直妙到巅毫,如果她不死,成为肖元雄家的座上宾,结交岳云松已经是时间问题。
难道她真的认识了一个上层人物,并打听到了项目的走向。
不不不。
那两个项目是搅动风云的把手,怎么可能随便透露出去。
还有这个岳云松,他也认识李原,和石天青见过面,就因为他不在海都,赫枫一直没把他放在这个棋盘上。
事实上岳云松离甘露最近,他完全能把甘露勾稽到这些关系里。
车窗外是蒙着一层雾霾一般萧条的冬日景象,落日的霞光蔓延过来,有一种让人感动的绚烂。
赫枫突然从打结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皮克亲自接上赫枫,“张斌要来,我没让,那小子昨晚就去找唐怀民,被我骂了一顿,主次不分;其实我也理解他,两个孩子坠在胸口,谁不想早点摘下来;有收获吗?”
“有点。”
皮克高兴地拍打着方向盘,“你要说有点,基本就是有。”
“威廉那里没什么收获,和我们的推测差不多,他应该和中非,仕达一样都得到了消息,对我们的到访早有对策,滴水不漏,但我发现有人在盯着肖元雄的女儿。”
“盯着她干什么?她一个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皮克不解。
“刘姵接近肖青玥好像有人在后面助力,这个人似乎有意把刘姵推到肖元雄面前,你想想,如果再过一阵子,刘姵走近肖元雄,再被杀死,肖元雄就会被当作嫌疑人进入警方的视线。”
“难道肖元雄背后还有人?”皮克皱起眉头,“这案子怎么越捋越乱。”
“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到线头。”
“石天青,施小琳难道都不是线头吗?”
“看样子不是,我还得到一个消息,岳云松做为肖元雄的接班人要来海都。”
“肖元雄的接班人?他不是还有两年才退休吗?“
“两年,铺垫一个市长的升迁时间并不长;我听我爸说,现在省里已经能听到岳云松的动静,说明已经有人已经开始为他运作。”
“岳云松唯一和这些案子有联系的地方就是认识李原和石天青。”皮克说。
“肖元雄也是一样,而且岳云松是甘露的小姨父。”
“这些人只要不犯法,我们也够不上他们呀。”
“所以我们还是得从石天青,吕超的死入手,石天青牵连着肖元雄和岳云松,吕超牵连着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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