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15,天刚微微亮,正是寒气逼人的时候,外面几乎没有行人。
勘察的警察已经撤离,尸体也被拉走,现场只剩下死者租来的一辆老款宝马,四门大开,被警戒带圈在正中。
赫枫和皮克站在红安社区青青家园公寓楼前;公寓是一幢十七层的小高层,与向阳南路的绿化隔离带形成45度夹角,出事宝马顺着隔离带停在距离夹角七八米的位置上。
“这案子是我留下的,死者叫刘姵……”皮克一边介绍案情一边往嘴里塞煎饼果子。
“益邦资本的?”赫枫打断他,眼前浮现出那个一脸精明狡黠,志满意得的女人。
“你认识?”
“见过一次,和甘露在一起,是益邦的副总经理,不过还在试用期间。”
“这也是我留下的理由之一,据说她和甘露关系相当不错。”
赫枫不置可否,抱臂后退了几步,让整个现场更加全面地展露在自己眼前。
“这个案子最好别和甘露有直接关系,要真有关系,那石天青和吕超案会更加复杂。”皮克把最后一口饼子扔进嘴里,“除了甘露,之前那两个案子咱们也没发现和益邦有什么直接关系,这个刘姵才来海都不到三个月,和长安镇更不可能有什么瓜葛。”
“也不能算没瓜葛,她和甘露牵扯就很深。”赫枫摁摁胸口,清晨的寒风荡涤了一切血腥,包括那辆承载罪恶的轿车。他胸口除了些许憋闷,没有什么其他不适。
他还想到一个人,益邦的陆希,那个新入职的毕业生。
“说的是呀,这个甘露到底是什么角色,到现在我也没看清。”皮克无奈地叹口气,“你心里有谱吗?”
“具体什么角色我不知道,但她和施小琳的失踪有关联,和石天青的案子有牵扯,和吕超关系匪浅,而且她们家和肖元雄有牵扯的官员不少,尤其是她的小姨父岳云松和肖元雄都受过李原的恩惠……更别说她老公江逸和石天青案有着微妙的联系……你说说她是个什么角色。”赫枫说。
“你这一说……她……要不要找人专门摸摸她的底,怎么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呢。”皮克问。
“你把这案子留下非常英明,虽然咱们不敢完全判定石天青的义父找的高官到底是不是肖元雄,但职位不低是事实,而益邦这种做投资的公司就是专门和政府上层打交道的公司。先别杞人忧天,去看看。”赫枫没有直接回答他。
看到又有人走向现场,物业的三名男子远远地站在青青公寓的台阶上往这边张望。
皮克接着介绍,“公寓楼门前这块三角区平时不让停车,但晚上物业管理员会通融一些,前提是早上6:00前必须离开;没人愿意大早上从热被窝里爬起来挪车,所以除非特殊情况,很少有人把车停在这里。凌晨3:00起来巡夜的保安发现异样,直接报警。”
赫枫停在离驾驶室三米远的地方,车里很干净,只在座椅上有少量血迹。
“死者就侧坐在驾驶座上,一条腿半曲在门边,依我看当时她这条腿已经下车,被凶手捅死后又被塞回车里;死因初步断定是锐器刺破心脏,大量失血导致心搏骤停;死亡时间预测是12月5日22时至24日之间。”
赫枫走到门边。
“凶器是一把随处可见的水果刀,应该是死者推开门的刹那被凶手袭击,一刀毙命,还拉住死者的大衣挡住了喷溅的血液,事后把车门关上,很沉着老道;我们在车里车外提取了不少毛发指纹,不知道有没有凶手的;不过照凶手这不慌不忙的架势,我觉得悬。”皮克指着四周,“这个三角地带平时没什么用处,所以也没按摄像头。保安室在公寓一楼大厅,对外面的事一问三不知,什么也没看见听见。”
赫枫环视一圈,公寓是就着不多的剩余面积而建,光线斜射过来,三楼以上的窗口映射着晨曦的微光,一片绚烂。
赫枫对这里并不陌生,马路对过是海都师范学院的后门,从后门进去是一片小花园,去年两个恋人在后门处遇害,院方彻底封死了那道门;青青公寓后有数个中低档小区,青青公寓与它们只是用绿化带隔开,监控寥寥。
凶手想安然逃离作案现场实在太容易。
赫枫探头往里扫了一眼。
“死者的手机丢失,可能电脑也被凶手拿走。”后排座上只放着一个电脑包。
微信提示音叮呤一声,皮克看了一眼,“我让老林先检测伤口,这是他的初步判断。”
赫枫接过他的手机。
凶器直插心脏,伤口几乎呈90度直角。
“死者座椅靠前,如果她坐在座椅上根本无法形成这样的伤口,肯定是她下车的瞬间,屁股还没离开座椅,凶手扑过去一刀捅进去。”皮克握住手机做了个捅入的动作。
“死者身高一米六五,心脏应该在四十六厘米左右处,加上底盘高度和死者头与车顶十厘米的距离,凶手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五之间,身体强壮。”赫枫直接说,“回头让老林把伤口的角度再测得精确一点,身高应该能够更接近。”
“吕超的杀手也是这个身高!”皮克看着赫枫。
赫枫眼神淡然,没有过多反应,“看看整个行凶过程,再做推断。”
与公寓楼形成夹角的向阳南路的绿化隔离带依然绿意盎然;为了堵住夹角形成的豁口,形成封闭空间,公寓物业特意在豁口处种植了灌木。
绿化隔离带树冠低矮茂密,远远藏不住一个成年男人。
“能够趁着死者下车的瞬间冲上来一刀毙命,凶手当时只能躲在豁口的灌木后。”皮克走到那处夹角,从这里出去正对着公交站,所以灌木被踩得东倒西歪,十分难看,也不可能有什么脚步留下。
“平时他们的车停在哪里?”赫枫问。
“大多会停在隔壁昊天社科院的院子里,一月三百元,很划算,但得走个几分钟;有些人回来晚懒得走,就停在这里,或者干脆停在路边便道上。刘姵刚交三个月存车费。”
赫枫绕到隔离带外,马路上车流渐渐密集,白日的喧嚣一点点向上蔓延;他回过身看着面前这幢刚刚装修过的公寓大楼,问皮克,“如果是你来杀人,你会选择这块地方吗?”
“不会,”皮克直接说,“距离道路太近,绿化隔离带很矮,几乎遮挡不了什么,而且就在楼跟前,虽然是深夜,可这个公寓住的都是喜欢熬夜的年轻人,夜晚十点至凌晨大多都没睡,要有人往楼下瞄一下,就能正好看个满眼,这个人简直可谓明目张胆,胆大包天。”
“所以我推测这次谋杀依然很仓促,稍微周全一点也不至于在这个地方动手。”赫枫拿出手机,“第一种可能,凶手躲在灌木后,伺机下手,刘姵只是恰好被他选中;要是这样,这人身上肯定背着不止一条人命。第二种可能刘姵就是他的杀戮目标,他了解她的习惯,知道她会先把车停在社科院停车场,所以就等在灌木后;没想到事情与他的设想不同,刘姵将车开进三角带,这种情况下一般杀手都会放弃行动,可他没有犹豫,依然分毫不差地完成杀戮,而且机会找得恰到好处,没留任何痕迹。”
“第一种不大可能,海都最近没听说出现过连环杀手,要真有这么个人存在,向局早坐不住了。”皮克托着下巴,有些不确定,“我觉得是第二种可能,而且对方是突然要灭她,连一天都等不了。有这种可能性吗?什么情况下必须立刻马上杀掉一个人?”
赫枫露出一丝奚落,“你不灭她,她就要灭你。”
“一个不到三十的女人,刚到一个新的地方,她能有这么大能量?怎么听着像天方夜谭呢。”皮克说。
“那你说说他为什么不再等一天;把人杀死藏在灌木中,安全系数要大很多,而且天亮前都不会被发现。”
“你是说……”皮克感觉脑子裂开一条缝,那束光又始终照不进来。
“这人不仅身高,连行事风格都和吕超案的凶手接近,胆大心细,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都很强。”
“可吕超和刘姵两人风马牛不相及,我还是不敢相信,他们之间有关联。”皮克说。
赫枫没有点透,而是说,“凶手了解死者的生活习惯,又拿走了手机和电脑,必然与死者关系匪浅。死者的通话记录有了吗?”
“有了,”皮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你看看最后与她通话的人是谁?”
赫枫展开那沓足有五六公分厚的A4纸,第一行电话号码后的人名叫刘明阳,这人与刘姵的通话时间是昨晚七点多,距离死者的预计死亡时间不过三个来小时。
“他是谁?”
皮克喉咙里咕噜两声,不知是暗嗯还是窃笑,“他没有名,可他爹却大大地有名。”
赫枫知道皮克说话的调性,越是这样证明这条信息越重要;他笑笑,没有追问。
“他爹是发改委主任”的刘鲲鹏。”
……
青青公寓一共十七层,每层二十户,左右各十户;两部电梯,两处消防通道。
他们从消防通道走上去,拐进楼道,正对着楼道中间位置的球形摄像头。
刘姵住在1103房间,与消防通道仅错开一米左右。
物业经理亲自打开1103,急忙退到一边。
赫枫套上鞋套轻轻推开门。
程式化的h型公寓房间,中间用隔断分出一个小客厅,床上铺的白底绿叶纹被罩和沙发上铺的同色罩单以及墙上挂的两幅绿植画框显示出主人对绿色的偏好。
小厅中间放着立式熨烫机,一条裤子挂在上面;茶几上小花瓶插着一只红玫瑰,叶片边缘已经发黑脱落。
木地板折射着窗外透过的晨光,纤尘不染。
“非常干净,”皮克在后面说,“一点垃圾都没有。”
尤其是靠近门边的厨房擦拭得干干净净。
赫枫推开卫生间,洗脸台和洗澡间的下水口都被冲得一丝毛发不剩,纸篓新换了塑料袋,一张手纸也没有。
“技术部有收获吗?”他问。
“不多,床头找到几根头发,水杯和花瓶上两枚指纹,的确太干净了。”
“如果不是刘姵爱干净到有强迫症的地步,这种干净就很有问题。”赫枫指着卫生间的纸篓,“大早上白领都赶时间,即使再爱干净也不可能把纸篓倒得这么干净, 你可以让人去查查监控,看她早上是否把垃圾带了下去。”
过了五分钟,皮克举举的手机,“还真没有。”
“有人上来过,不仅把地板上的足迹清理干净,还把毛发指纹也清理掉,我怀疑这人不仅来过,而且住过。”赫枫说。
“住过?监控里并没看到有人出入她的房间,两侧的邻居也没提到陌生人到访。”
关上门,两人又在消防通道和电梯之间来回走了几趟。
大门有门禁,电梯有监控,走廊正中还有一个360度旋转式摄像头,从消防通道出来也逃不过这个摄像头,整幢楼几乎没有死角。
“刘姵的车在公寓门前停过吗?”
物业经理回头看向保安,保安忙摆手,“反正我没见过。”
“昨晚她开进来,你真没印象?”
保安嗫喏地低下头,“我迷迷糊糊得好像看见有车灯闪过,我想着反正早上五点我得把它弄走,就没太……”
早上7:30刚过,房门接二连三地被推开,上班时间就要到了。
赫枫看着对他们视而不见的一个个房客,“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们公寓属于中档,在这里住的都是小白领,另外,对面是师范学院,不少家庭条件好的学生在这里租房,约会,聚会,我们不是酒店,只要不违反公寓管理制度,其他的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就怕出事,监控安得还算到位。”
皮克补充道,“这里的监控只保留一个月,韩义他们在做筛查,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青青公寓的询问目前只完成与死者同一层的租户,面向向阳南路的租户都要做排查。”
正说着刘姵右侧1104房间被推开,一个背着双肩包约四十来岁的男人走出来 看到赫枫他们站在刘姵门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我刚想起有句话没说,也不知该不该说。”男人说。
“你说。”皮克热情洋溢。
这个男人的房间与刘姵房间同向,正对着现场方向。
“我昨晚好像看到那辆车开着车门。”
“大约几点?”皮克问。
“大约11:45。”
“也就是说昨晚有车开到公寓门前,你是知道的。”
男人点点头,“我看见有车驶进来,但也没太在意。”
“你听到其他动静了吗?”
男人摇摇头,“没注意,当时路面来往的车还有不少,但我上床前拉窗帘时的确看了那车一眼,当时正好有车灯扫过,驾驶室的车门好像是开的。”
“噢!你能确定吗?”
“不太能,”男人迟疑片刻,还是摇头,“真的不太确定,但当时我的确有那种念头闪过,我还想明天一大早起来多麻烦。刚才警察来问时我没想好说不说,后来想了想,还是应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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