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厨大赏”正式开幕的当天，懒人武馆门口成了全安乐镇最活色生香的地方。
上百个临时灶台一字排开，炊烟袅袅，香气如龙，将整条街渲染得如同人间仙境。
刀砧交击之声、油锅爆响之声、大厨的吆喝声混成一片，热闹非凡。
武馆门被围得水泄不通，包租婆刘翠花为首的一众街坊邻居，半是起哄半是真心鼓励地将石敢当往外推。
“敢当！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报名！”
“是啊！让你师父露一手真传，给咱们安乐镇争光！不能让那些外地来的厨子小瞧了！”
石敢当被推得一个趔趄，手里还拿着刚削好的土豆，一张憨脸涨得通红：
“各位叔伯阿婶，我……我师父他老人家不让……”
院子里，躺椅上的顾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声浪给活埋了。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比刀剑砍杀还折磨人。
他看着石敢当那一脸为难的样子，一个“绝妙”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想让我出丑？
想让我不得安宁？
行，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砸场子”！
“去吧。”
顾休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疲惫。
石敢当如蒙大赦，赶紧跑回院子：
“师父，您同意了？”
“去。”
顾休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就做最简单的，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
石敢当一愣。
“对。”
顾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记住为师昨天跟你说的话，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别放任何多余的调料，就用水，把咱们武馆的‘底细’，彻彻底底地亮给他们看！”
石敢当闻言，身躯一震，眼中瞬间充满了悟道般的光芒：
“弟子明白了！
师父是想借此告诉世人，真正的武学，就如同这道菜，摒弃一切花招，只存其真意！”
“……对，你明白就好。”
顾休已经懒得纠正他了。
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石敢当走上了报名处。
与别的厨子大包小包抬着各种珍稀食材不同，他两手空空，只从武馆里拿了一颗平平无奇的大白菜，然后提了一桶水。
那水，自然是从后院那口如今被各方势力觊觎的古井里打来的。
“哈哈哈哈！这就是‘伙房武圣’？就拿一颗白菜来参赛？”
“连块肉都没有，这是来搞笑的吗？”
“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绝活，原来是黔驴技穷了！”
周围其他大厨的嘲笑声毫不掩饰，看向石敢当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人群中，沧浪剑盟的陆清风却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对他身边几个不明所以的江湖同道激动地解释道：
“你们懂什么！这才是圣贤之道！
《道德经》有云：‘上善若水’！
而这白菜，‘凌冬不凋，四时常见，有松柏之操’，象征着君子之德！”
他越说越兴奋：
“前辈这是在用一道菜，点化我们这些还在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啊！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其中蕴含的，是何等高深的哲理！”
一番话下来，周围不少武者竟听得连连点头，看向石敢当的目光，从看傻子变成了看圣人。
石敢当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心中只有师父“返璞归真”的教诲。
他站定在灶台前，深吸一口气，菜刀出手。
刹那间，所有的嘲讽与议论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那稳如磐石的手和快如闪电的刀所吸引。
只见寒光闪烁，白菜叶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生命，被切成了细可透光、薄如蝉翼的菜丝。
每一根，都长短均匀，粗细划一。
这已经不是刀工，而是艺术。
而后，他将古井水倒入锅中，烧开，将白菜丝放入简单焯烫，没有加任何盐、油、鸡精。
最后，盛入一只朴素的白瓷碗中，热气腾腾地端了上去。
一碗清汤寡水，除了几缕翠绿的白菜丝，什么都没有的“开水白菜”，就这么完成了。
评委席上，舌尖叟看着这碗“简陋”到近乎侮辱的菜，眉头紧锁，心中颇为失望。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清可见底的汤，缓缓送入口中。
下一秒，舌尖叟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失望、疑惑、不解，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狂喜、乃至敬畏所取代。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当啷——”
白玉汤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全场瞬间雅雀无声。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品尝过天下无数珍馐的“食神”，竟老泪纵横，指着那碗平平无奇的白菜汤，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像是看到了神迹。
“道……是‘道’的味道！”
“汤中无味，方有真味！这……这不是汤！
这是……这是化生万物、混沌未开之前的……一丝先天一炁啊！”
他语无伦次，状若疯魔。
“装神弄鬼！”
评委席上，另一位恰好路过安乐镇、对美食颇有研究的剑道宗师“断水流”吴大师傅，冷哼一声，满脸不信。
他夺过碗，自己也尝了一口。
随即，吴大师傅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狂喜！
他内视己身，感觉到那困扰了他整整十年、坚如磐石的剑意瓶颈，竟然……竟然在这口清汤入腹的瞬间，如春雪遇阳般，松动了！
“我的瓶颈！我的剑意瓶颈……松动了！”
这一声压抑不住的狂吼，如同一颗炸雷，在死寂的人群中彻底引爆！
一道能助宗师破境的菜？
这他妈已经不是厨艺了，这是仙丹！
是神药！
刹那间，台下所有武者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狂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疯狂！
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石敢当，以及他身后那座平平无奇的懒人武馆。
“神物！绝对是神物！”
“给我尝一口！我出一百两黄金！”
之前嘲笑石敢当的厨子们，此刻肠子都悔青了，疯了一样冲上前来，试图抢夺那碗剩下的菜汤。
场面瞬间失控。
“吼——！”
一声来自远古洪荒般的咆哮从懒人武馆内传出，化为老翁形态的白猿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那股天人境的恐怖威压，让所有骚动的人如坠冰窟，瞬间僵在原地。
就在这片死寂中，舌尖叟疯了似的冲到石敢当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武圣！
不！道师！
请收我为徒吧！
老朽愿意为您烧火倒水，端茶递饭！
只求能时时聆听大道之音啊！”
懒人武馆，二楼。
顾休透过窗户缝，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这荒诞绝伦的一幕，看着那个被奉若神明、一脸懵逼的徒弟，又看了看那个抱着徒弟大腿痛哭流涕的疯老头。
他，彻底无语了。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睡个觉而已啊……
怎么就把徒弟搞成“在世仙师”了？
他的目光，最终缓缓移向院子里那口幽深、古朴的石井，眉头，前所未有地紧紧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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