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不堪的钢铁巨蟒,在暮色沉沉的黄土高原上蜿蜒前行。车轮碾过冰冷的铁轨,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哐当…哐当…”声,节奏恒定得如同某种不祥的丧钟,敲打在每一个昏昏欲睡的旅人心头。窗外,苍茫的暮色将起伏的沟壑染成一片凝固的、浓得化不开的墨黑,仿佛大地被撕裂后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第一场真正的冬雪,终于落了下来。细碎的雪粒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如同无数冰冷的飞蛾,疯狂地扑打着厚重的车窗玻璃,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噼啪”声。雪粒撞碎,留下蜿蜒曲折的湿痕,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在冰冷的玻璃上缓缓滑落,又被新的风雪覆盖。
车厢内,空气浑浊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劣质方便面浓烈的香精味、汗液长时间发酵的酸馊气、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的、劣质烟草燃烧后刺鼻的焦油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底层旅途的独特气息。昏黄的顶灯在车厢的摇晃中微微摇曳,投下模糊而摇曳的光晕,将拥挤的铺位和疲惫的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乱舞。
张起灵靠窗坐着,深蓝色的冲锋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被血渍和汗渍浸透的黑色紧身背心。左臂从肩头到小臂,被厚厚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绷带紧紧包裹着,绷带边缘渗出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迹,如同丑陋的苔藓,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那是秦岭神树空间崩塌时留下的灼伤,混合着烛九阴毒液的腐蚀,还有不久前在浓雾中与冰牙残部搏杀时崩裂的新伤。每一次列车的颠簸,都牵扯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缝里搅动。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沉静如万载寒潭,此刻正穿透布满雪痕的车窗,死死地凝视着窗外飞逝的、被暮色和风雪吞噬的荒原。那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黑暗,锁定那遥远的、风雪肆虐的长白之巅。
他的右手搭在冰冷的窗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敲击的频率,竟与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哐当”声,完美地同步。嗒…嗒…嗒…如同在无声地计算着死亡的倒计时,又像是在与某种来自遥远地底的、沉闷的撞击声…共鸣?
张终青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狭窄的卧铺上,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深色的羽绒服,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银白色的短发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角和脸颊上,几缕发丝黏在紧闭的眼睑上。墨玉般的眼眸深陷在眼窝的阴影里,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不安地颤动着。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紧紧蹙着,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的痛苦。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压抑的嘶声,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滚烫的气息。
忽然,他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一串极其微弱、破碎、却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音节,如同梦魇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唇间逸出:
“钥…碎…门…开…”
声音轻得几乎被车轮的轰鸣淹没,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寂静的空气。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随即更加用力地蜷缩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薄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眉心蹙得更紧,仿佛在意识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惨烈的战争,抵抗着某种试图撕裂他灵魂的入侵。
黑瞎子仰面躺在狭窄的上铺,一条腿屈起,抵着冰冷的车顶钢板,试图找到一个能稍微缓解肋骨折断剧痛的姿势。破碎的墨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手中紧握的、一个巴掌大小的卫星电话。电话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显示着一条刚刚接收的、加密等级最高的短讯,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颤:
【三爷病危,速归!】
那是老狗从长白山前线传来的最后消息。潘子惨死、吴邪重伤、胖子垂危、三爷…只剩一口气了!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混合着秦岭浓雾中冰牙那怨毒的诅咒,还有神树空间崩塌时那毁天灭地的轰鸣…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暴戾,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
他猛地咬紧牙关,腮帮子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断骨处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止痛片,看也不看,一把塞进嘴里。药片干涩粗糙,刮擦着灼痛的喉咙,他硬生生地梗着脖子,用唾沫将它们强行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心头的血腥气。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空气带着浓重的烟味和汗味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强忍着,将卫星电话死死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其捏碎。墨镜后的目光,透过上铺狭窄的缝隙,投向下方中铺那个蜷缩的身影,又扫过下铺那个沉默如山的背影。长白山…青铜门…那扇裂开的、喷涌着死亡黑气的巨门…还有门后那如同擂鼓般撞击的、未知的恐怖存在…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单调、重复、永无止境。“哐当…哐当…哐当…” 如同巨兽沉重的心跳,又如同丧钟无情的敲击,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雪片不再是细碎的颗粒,而是变成了鹅毛般的雪团,被狂风裹挟着,疯狂地抽打着车窗。能见度急剧下降,窗外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无边无际的乳白色。车厢内昏黄的灯光,在这片混沌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微弱而摇曳,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和风雪吞噬。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粘稠的墨汁,弥漫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那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是伤痛带来的折磨,是失去同伴的悲恸,更是对即将到来的、未知而恐怖的终极命运的…沉重预感。长白山的阴影,不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坐标,它已经化作一头蛰伏在风雪尽头、睁开了冰冷巨瞳的远古凶兽,正无声地张开獠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而他们,这列在风雪中艰难北驰的列车,正载着满身的伤痕和沉重的使命,一头扎向那吞噬一切的深渊。梦魇,才刚刚开始。
(卷4:神速幻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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