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之战终于过去了。
黄浦江畔的晨雾尚未散尽,三千工匠正在川沙新镇夯筑最后一段青砖围墙。
这座占地八百亩的育英苑采用失传的汉唐工法建造,九进院落暗合洛书九宫,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皆铸有《千字文》篆刻。来自终南山的墨家传人亲自督造机关学堂,课桌暗藏二十八宿星图,每当幼童触碰便会浮现全息投影的《山海经》异兽。
“要让每块地砖都浸透华夏文脉。“教育部特派员指着正在铺设的活字印刷地坪,那些阳刻的《论语》篇章皆用泰山墨玉镶嵌。食堂穹顶绘着《清明上河图》的全息动态版,炊事班特意定制了青铜编钟造型的餐铃——开饭时奏响的竟是《诗经·小雅》的编曲。
保育员们身着曲裾深衣,发髻插着司南造型的银簪。当第一批樱花遗孤怯生生踏入朱漆大门时,庭院中的十二生肖铜像突然齐鸣,震得银杏叶簌簌而落。三岁的和子盯着檐角嘲风兽口中吐出的彩虹水雾,突然用生硬的汉语念出刚学会的词:“家。“
鲁南深秋的暮色里,卞氏祖宅的七十二盏气死风灯再次全部亮起。八十二代族长卞公明捧着鎏金酒樽,突然将琼浆泼向院中千年古槐——这是兰陵卞氏独有的“祭木“古礼,据说能唤醒沉睡的祖灵。
“列祖列宗在上!“老族长声如洪钟,震得供桌上的西周青铜簋嗡嗡作响。端坐主位的小庄差点被吓掉掉凳,赶紧坐好,看着满院后辈额头雷纹忽明忽暗。这是卞氏血脉独有的雷法印记,此刻却像在控诉什么。
“啪!“紫檀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卞公明瞪着海军副舰首卞左盟:“你带出去的儿郎,哪个不是老祖宗用秘法洗髓的?怎的伤兵营里躺的全是我卞家子弟!“祠堂梁柱间突然炸响旱雷,惊得端着孔府宴的侄女打翻了盛满微山湖蟹的冰裂纹瓷盘。
山左省郡守孔德襄连忙打圆场,他腰间悬挂的曲阜孔府玉环叮当作响:“世伯息怒,您看这份战报。“说着展开一卷浸透硝烟的帛书,上面赫然用雷法烙出阵亡名单。卞左盟解下佩剑,剑鞘上布满弹痕:“三叔公家的文柏带着雷部天兵符冲阵,硬扛了三发贫铀弹......“
祠堂突然陷入死寂,供桌上的东汉铜朱雀灯喷出三尺高的青焰。小庄凝视着焰心中的雷纹,忽然想起当时紫薇大帝千年前在龙传授自己五雷正法的场景。那时他说过:“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非逞凶斗狠之器。“
“孩儿们以为有雷法护体,当然个个争当先锋。“卞左盟的声音有些哽咽,“文柏那队人杀到靖国神灶时,雷符能量早已耗尽......“廊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却是文柏的遗孀抱着周岁婴孩痛哭夺门而出,眼泪散落在襁褓上所绣的“卞”字在月光下泛着晶莹。
宴席散去时已近子夜,小庄独坐在宗祠里,看着供桌上新摆放的名字。案上摊着从育英苑取来的教案,其中“文明传承“四字被朱笔重重圈起。他摩挲着一面上古铜镜,镜中映出正在沉没的樱花大陆——那些随陆块消亡的能剧面具、浮世绘卷、茶道典籍,此刻正在镜中化作点点星芒。
“老祖宗,您当真要重开启明计划?“悄然出现的卞左盟捧着北斗造型的漆盒。小庄取出一卷泛黄的《尚书》,书页间飘落徐福东渡时的航海图:“当年秦始皇焚书,尚有壁藏典籍;今日若只救孩童不救文明......“他突然顿住,望向育英苑方向——那里仿佛传来樱花遗童学唱《茉莉花》的稚嫩歌声。
五更时分,卞左盟带着紧急公文匆匆赶来:“老祖宗,人皇派人传来消息,要在泰山之巅召开世界大会,商议樱花遗孤......“话音未落,天际突然划过七道流星,正是北斗七星的位置。小庄看了看天空起身整了整衣服,袖中滑落的樱花残瓣飘向院中池塘里,在水中激起圈圈涟漪。
祠堂内的蟠螭纹青铜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将小庄的面容笼罩在氤氲之中。小庄拿着酒杯,看着供桌上那面上古铜镜,镜中竟呈现出樱花大陆最后崩塌的画面——熔岩吞噬神道教祖庭之时,八百神明木牌在火海中卷曲成灰;还有抱着玩偶的幼童赤足奔逃,脚底烙在滚烫的《古事记》青铜残页上。
“当时徐福东渡带走的童男童女可都是我华夏的种子啊,“小庄摩挲着酒杯,看了看宗祠里供桌上的烛火:“那些孩童后来成为弥生时代的火种,可他们的子孙终归是我华夏......“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案头那方唐代凤池砚中,仿佛浮现出樱花遗孤在华亭育英苑执笔习字的场景。
卞公明手中的雷纹紫檀杖重重顿地,惊醒了梁间沉睡的千年雨燕。这位执掌卞氏六十载的老人突然掀开锦袍,露出胸口狰狞的闪电状疤痕——那是灭世年迎战扶桑妖舰时,用肉身抵挡炮火的印记。“老祖宗请看!“他苍老的手指划过满堂儿孙,“这些孩子身上的雷法咒印,哪个不是用倭寇的血开的光?“
省厅送来的全息战报正在空中流转,卞左盟的佩剑突然出鞘三寸。剑身映出某段加密影像:樱花阴阳师引爆八咫镜时,三个身缠雷光的卞氏子弟结成人墙,背后护着的正是蜷缩在孔子像下的异国孩童。“他们本可用雷遁撤离。“海军副总的声音闷如滚雷,“但听到废墟里还有哭声......“
廊下忽有秋风穿堂而过,卷起供案上泛黄的《卞氏族谱》。哗啦翻动的书页间,历代战殁者的生辰八字亮起银芒,在宗祠顶上星图下连成北斗之形。小庄注视着第七颗摇光星的位置——那里新增的“卞文柏“三字还在渗着朱砂,卞公明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总爱追问“雷霆为何不劈恶人“的少年。
“敬老祖宗!“数张张黑檀八仙供桌同时震动,三千盏越窑青瓷酒盅凌空悬浮。卞氏儿郎额间雷纹与祠堂梁柱的避雷金符共鸣,激得庭院中那株千年银杏簌簌落金。小庄举起的酒杯忽然重若千钧。
琥珀色的蓬莱美酒入喉刹那,他眼前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徐福船队消失在东海迷雾的清晨、鉴真大师抚摸盲眼的枯手、甚至听见汪直在双屿港焚烧倭寇战船时的狂笑。最后定格的画面,却是昨日在华亭育英苑见到的场景——樱花遗孤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下“天下大同“时,砚台中未干的墨汁正泛着泰山霞光。
祠堂外的戏楼突然传来《满江红》的梆子声,武生高亢的唱腔惊散了梁间雨燕。小庄低头看着酒樽中荡漾的月影,恍惚看见沉没的樱花大陆正在杯底重组,那些消逝的能剧面具与浮世绘残片,正在琼浆里孕育着新的文明胚胎。
小庄将手里的美酒祭撒在宗祠地面上,沉思了良久,沉重得说道:“如果没有末日之战的离别和痛苦,谁又想去摧毁一个文明,看来临走前,我要跟人皇他们好好聊一下了,不对,是跟人间好好的聊一聊了!”飞向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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