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深处传来的震动持续了七息，随后归于沉寂。李文蹲在石门边缘，指尖沾着从青铜片上刮下的锈粉，轻轻捻动。那粉末在日曜花光晶的照射下泛出暗金，像是被风干的血迹。
他没说话，只将青铜片翻转，背面的“监工令”三字在光下微微发烫。云姬站在三步外，空间罗盘悬在掌心，指针仍指向正西，但震颤频率已从急促转为规律跳动，像是某种机械在稳定运行。
“不是活体。”李文终于开口，“是信号源。”
赤奴蹲下，用弯刀尖挑起一粒沙。沙粒中嵌着细如发丝的金属丝，随着刀锋微颤，发出极轻的嗡鸣。
“贵霜的弩机里也有这种丝。”李文将青铜片收入袖中，站起身，“带回去。”
***
实验室设在临时营帐深处，四壁用噬铁藤编织成网，外层裹着从贵霜残军缴获的铁皮。三架拆解的弩机摆在中央石台上，齿轮散落，磁粉沾在零件缝隙，泛着油光。
甘露精灵悬浮在半空，水珠如针，逐一滴在零件表面。尸毒被净化后，金属泛出原本的青灰色。一名工匠伸手去取齿轮，刚触到边缘，指尖便渗出血珠。
“别碰。”李文拦住他，右手一招，噬铁藤从地底钻出，缠住齿轮组，缓缓拖向石台中央。
云姬在台边架起空间屏障，透明光膜罩住整个区域。她退后两步，低声说：“试一次。”
李文点头，左手按在御兽诀残页上，右手引动日曜花光晶。光束照向齿轮组，磁粉开始流动，沿着星图纹路排列。三架弩机同时发出低鸣，弓臂微颤。
三十步外，第一架弩机突然炸膛。铁片横飞，撞在藤网中，发出沉闷的响声。第二架紧随其后，第三架的弓臂直接断裂，残骸砸在沙地上，火星四溅。
屏障内气浪翻滚，形成漩涡。云姬抬手，空间膜微微凹陷，将冲击压向地面。沙层被掀开，露出埋设的导油管。
“磁粉与石油的比例是1:7.3。”李文蹲在残骸前，用光晶扫过断裂面，地面浮现出发光数字，“但每次发射后，弩槽内壁会出现针孔状腐蚀。”
赤奴走来，将弯刀插入支架底部，稳住摇晃的台面：“要不要抓个贵霜工匠来问？”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李文伸手，将整组齿轮浸入噬铁藤分泌的黑色黏液。液体顺着金属缝隙渗入，腐蚀孔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表面泛起一层暗金光泽。
他取出齿轮，指尖轻抚，纹路比之前更深，像是被重新雕刻过。
“不是修复。”他说，“是进化。”
***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锻造场已燃起火堆。三十名工匠围坐一圈，每人掌心托着一株日曜花幼苗。李文站在中央，双手结印，万物生长残卷悬浮在头顶。
噬铁藤从地底蔓延，根须缠绕在火堆边缘的金属槽中。随着残卷光芒扩散，藤蔓剧烈震颤，黑色黏液从表皮渗出，滴入槽内。
一名工匠捧来冰晶蓝蝶的寒粉，撒入黏液。液体瞬间凝出细霜，又在高温下化开，反复三次后，变为半透明的胶状物。
“浸弩臂。”李文下令。
十架新制的连弩被放入槽中，十二个时辰后取出。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星图纹路，像是被某种力量自然铭刻。
第五发射击时，第一架连弩的弓臂断裂。李文接过残件，发现断裂处有细微裂纹，呈放射状。
“热胀冷缩不均。”他说，“再加一层寒粉。”
第二批连弩浸液后，第七架成功完成十连发测试。箭矢破空声划破夜空，靶车被接连贯穿，箭尾还带着未熄的火光。
东方刚好泛起鱼肚白。
李文接过工匠递来的记录卷轴，目光扫过数据。每具弩身在发射后都会轻微发热，但纹路随之加深，像是在自我强化。
“大人！”了望塔传来喊声，“商队送来三只雕着双鹰徽记的木箱！”
李文快步走出锻造场。三只木箱摆在营门前，火漆印完整，正是贵霜皇室徽记。他蹲下，用匕首撬开锁扣。
箱盖刚掀开半寸，噬铁藤突然从地底暴起，刺穿箱体。三十支包着青铜壳的火油箭滚落出来，箭簇上刻着细密符文，与贵霜弩机上的磁粉轨迹完全一致。
“不是礼物。”李文拾起一支箭，日曜花光晶照向箭杆内部。石油填充量比标准多出三成，箭芯还嵌着一根金属丝。
“他们在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
***
防风林边缘，三十名死士推着攻城锤逼近。赤奴站在林墙高处，雪豹群伏在树冠，静等号令。
李文立于林内空地，手中握着改良后的连弩。双峰驼鞍具已被改造，两侧挂着竹制油罐，通过导油管连接弩身。每射一箭，油囊自动补给，火藤箭可连续点燃。
“放。”
控雪号角声起，埋在地下的导油管喷出油雾。第一支火藤箭破空而至，引燃油雾，五米高的火墙瞬间升起。攻城锤被吞没，死士后退，铠甲边缘已起火。
云姬在屏障内观察俘虏反应。翻译官低声转述：“大祭司说……你们的防御像漏水的皮囊。”
“告诉他。”李文将连弩抛给赤奴，“下次送箭的时候，记得多带些磁粉。”
***
校场中央，三辆重装甲靶车一字排开。贵霜样箭被拆解后，发现箭簇内藏有微型爆药，撞击后延迟半息爆炸，威力足以掀翻战车。
李文取来一支火藤箭，用噬铁藤汁液在箭簇内部雕刻出螺旋纹路。箭头入靶后，会像钻头般自行深入。
“再裹一层冰莲花孢子。”他说。
工匠将火油囊包裹在孢子中，外层用青铜丝固定。箭矢上弦，瞄准标有“三”字的靶车。
弓弦响，箭如流星。
火藤箭贯穿装甲，未爆。三息后，车内传来“咔嗒”声，紧接着冲天火光炸起，金属碎片如雨洒落，钉入沙地。
工匠们低头看脚边，一片碎片上还刻着贵霜军徽。
李文抚摸箭杆，星纹在晨光中微微发亮：“通知各作坊，从今日起所有武器必须浸泡噬铁藤液满十二个时辰。”
***
快马入城时，太阳已升至中天。商人高举卷轴，马蹄溅起沙尘。李文站在城垛上，手中架着新制连弩，瞄准五百步外随风飘动的敌军旗帜。
箭上弦，火油点燃。
弓弦松，箭矢破空。
旗帜应声而断，坠落沙地。
商人翻身下马，捧着卷轴奔来。李文没接，只低头检查弩机。齿轮运转顺畅，磁粉未结块，石油流量稳定。
“大人，贵霜布防图……”
“放着。”李文挥手，“先看火油消耗。”
他转身走向城下工坊。驼队正穿过防风林，竹筒在沙地拖出蜿蜒黑线。最后一峰骆驼背上，三个麻布包裹的长形物体微微颤动，像是内部有金属在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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