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倾泻在华山后山那块孤寂的平台上。林平之捧着失而复得的袈裟（上面正是那辟邪剑谱），只觉得脸上被那轻飘飘的“就这？”二字扇得火辣辣地疼！对面的“仙人”美得让他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心头那点敬畏都被这鄙夷浇灭了大半，只剩下少年人面对轻视时的不忿与委屈。
“仙子！”林平之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了些，“这……这剑谱虽……虽那个开头是邪了点（他脸微微涨红，避开了那个要命的词），但风太师叔都说了！这是剑走偏锋、专为极致的速度而生的神功！岂能……岂能说‘不过尔尔’？”
“仙子？”那月白长袍的身影微微侧头，清冽如寒泉撞玉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甚至有些古怪，“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女子？贫道纯阳门下，道号汐华！”
“男的？！”林平之如遭雷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死死盯着那张美得超越一切性别定义的脸，再回想一下刚才那声音——确实清冽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阳刚底气！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在疯狂滚动：雌雄莫辨！祖师慈悲！
看着林平之彻底石化的蠢样，林峰（汐华道人）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是一副“你小子很没见识”的淡漠表情。他懒得纠结称呼问题，转而屈指对着那袈裟一点，开始了他专业（胡诌）且极其不客气的打假点评：
“哼，速成的旁门左道罢了，算什么神功？”
“心法急功近利，强冲某些……嗯哼，特殊关窍（他故意含糊带过），换取一时爆发！代价是终生桎梏，断绝上升之途！蠢！”
“所谓鬼魅身法、诡谲剑招，不过是这点速度优势带来的表象，失了这爆发速度，威力立减大半！花架子！”
“内力运行轨迹更是粗糙不堪，几处关节点强行冲撞，长期修炼，莫说那什么代价，光是暗伤累积，便足以令人未老先衰，英年早逝！你林家先祖能活到晚年算他命硬！”
“总结：典型的垃圾堆里挑出的矮子里拔将军！损根基、毁前程、代价惨烈、上限锁死、后患无穷！”林峰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每一个点评看似刻薄，却都精准地点在了辟邪剑谱的致命弱点上，听得林平之是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点不服气被锤得烟消云散，只剩下了迷茫和一丝恐慌（原来这么差？还有后遗症？）。
“说吧，”林峰看着蔫了的林平之，话锋一转，“你是何人？大半夜在此愁云惨淡对着一本……嗯，垃圾秘笈唉声叹气？华山弟子何时如此落魄，要靠这种东西了？”
林平之此刻哪还敢有半点倨傲？老老实实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恭敬和难以掩饰的悲苦：“晚辈华山弟子林平之。此剑谱……乃晚辈家传之物……家门不幸，惨遭青城派余沧海、塞外邪道木高峰等恶贼血洗满门，只余晚辈逃出…身负血海深仇。晚辈资质驽钝，习华山剑法数年，深感报仇无望，故而想依靠家传剑法……今日得风太师叔指点修改了此法，奈何威力已远不如前……”
他顿了顿，鼓足勇气抬起头，望向那如同月下谪仙的身影：“敢问前辈尊号……？”
“哼，原来如此。倒也是个苦命人。”林峰（汐华）故作姿态地微微颔首，“贫道方才说了，纯阳门下汐华道人。纯阳祖师一脉，渊源流长。”他话锋再转，语气带着几分追忆和自然而然的“归属感”，“说来也算有缘。你华山开派祖师郝大通，其师承重阳真人（王重阳），而重阳真人，正是我纯阳祖师（吕洞宾）座下弟子！按辈分，贫道算是你华山创派祖师的祖师叔了。”
林平之听得脑子又是一懵！这关系……太师叔祖的风太师叔，在他面前都矮了好几辈？！他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这一波波的冲击。
“既是重阳一脉的道统后辈，也算有些香火情。”林峰（汐华）语气平淡下来，带着点施舍的意味，“看你心志倒也坚忍，为报仇不假外道，也算情有可原。罢了，贫道今日便予你一份缘法。”
他不再多言，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柔和的、几乎不可见的紫金色微光闪耀，随即轻飘飘地隔空点在林平之的眉心！
嗡！
林平之只觉一股清凉温和却庞大无比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脑海！无数玄奥的文字、姿势图解、呼吸韵律、精神观想图景纷至沓来！
“传你两篇粗浅法门。一曰《星垣锻体术》，打磨肉身，引大地星辰磁场精粹洗练筋骨，突破凡体极限，力大、速捷、反应敏锐、韧若金铁！根基越厚，前途越广！二曰《心源映照诀》，凝练精神，澄澈明台，慧眼破妄，悟性大增，以心御气，意动身随！乃驾驭力量、洞悉破绽之本！”
林峰的声音如同大道纶音，在他脑海中同时响起：“此二法相辅相成，乃大道正途，远胜你手中那堆垃圾百倍千倍！勤加修习，报仇自保足以。但——！”他话锋陡然转厉，一股无形的冰冷意志压得林平之几乎窒息，“若让贫道知晓，你日后仗此修为恃强凌弱、为非作歹……哼！贫道既能给你，自能让你生不如死，神魂俱灭！可记住了？！”
“弟子！弟子林平之叩谢前辈传法大恩！”巨大的惊喜和被警告的恐惧交织，林平之激动得浑身发抖，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叩首不止，“弟子对天发誓，此生只以此为护身刃，斩仇寇，护亲友，绝不行不义之事！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岩石上，等他再抬起头时，眼前哪还有那谪仙身影？只有清冷的月光，寂寥的山风，以及脑海中那两篇名为《星垣锻体术》与《心源映照诀》的玄奥法门。
数月时光，如白驹过隙。
华山之上，剑气归一带来的平和仍在持续。林平之仿佛变了一个人。
往日那份因家仇背负的阴郁和急切，被一种沉静和专注替代。他摒弃了原本对辟邪剑谱（无论原版还是风清扬修改版）的最后一丝幻想，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两门来自“祖师叔祖”的秘法之中。
他挑选僻静之地，按《星垣锻体术》所示，摆出各种奇特的桩功姿态。有时如扎根大地的不动山峦，牵引着无形磁场粒子冲刷身体每一寸血肉筋骨；有时又做出扭曲如蛇、奔腾似虎的动作，配合独特悠长的呼吸韵律，震荡洗涤着骨髓深处。每日清晨与日落星辉之时，便是他最佳的修炼时刻。初时痛苦难忍，全身筋骨都似被撕裂重组，但他咬牙坚持。渐渐地，力量如泉水般在体内滋生，四肢百骸轻盈灵动，往日苦练华山身法时的滞涩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随意动的圆融自如。
《心源映照诀》则更为玄妙。他于静室中盘膝而坐，观想脑海中的一片纯净“心湖”，努力平息杂念，凝练精神。起初思绪纷飞如絮，难以专注。可随着坚持，那些深奥难懂的华山剑理、以往总也抓不住的气机运转关键，竟如同拨云见日般清晰起来！思考速度变得极快，以往需要苦思数日才能略有所得的剑招变化，如今稍加推演便能洞悉其妙！精神上的专注与澄明，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内敛了许多。
这一日，华山演武场一角。林平之刚收功起身，周身隐隐蒸腾着白气（锻体效果），眼神清亮有神（心源映照的效果）。岳灵珊像只活泼的小鹿蹦跳着跑了过来。
“喂！林师弟！别一天到晚躲着练你那稀奇古怪的姿势啦！”岳灵珊叉着腰，俏丽的脸上带着狡黠，“大师兄在养伤，爹他们又在跟风太师叔搞那些高深的东西，闷死啦！快来陪师姐过两招！考教考教你华山剑法有没有长进！”
林平之看着这位一直对自己颇多照顾的师姐，心中温暖，也不推辞，微笑道：“那请师姐指点。”
两人各自持木剑，相对而立。
“小心了！”岳灵珊娇喝一声，手腕一抖，“玉女剑十九式”便如春风拂柳般飘洒而出！剑光连绵，轻柔迅捷，笼罩向林平之上身数处要害。
数月前的林平之，面对这精妙的华山剑法，要么招架狼狈，要么干脆就是跟不上速度。但此刻——
林平之不动如山！
他根本没去拆解招数，仅仅是在岳灵珊出剑的瞬间，脚下如同安装了弹簧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左侧后滑出一小步！这一步幅度不大，却精妙绝伦地让岳灵珊那看似绵密的剑光尽数落空！
纯粹是身体的反应与速度！
不仅如此，在滑步的同时，他手中木剑几乎没有任何招式地极其自然地点出，不是指向岳灵珊的剑招破绽，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向她因招式用老而露出的肘部关节处！
快！准！狠！
“咦？！”岳灵珊吃了一惊，手腕本能地一缩，变招欲挡。但林平之的木剑却如同提前预知了她的动作轨迹，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那木剑剑尖竟仿佛产生了幻影，绕过她格挡的剑身，啪地一声，轻轻点在了岳灵珊腰侧的衣衫上！
点到即止！
岳灵珊愣住了，看着自己腰侧衣服上的那个灰白点（木剑灰），难以置信！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她没感觉到林平之用了什么诡异剑招，就是那躲闪的滑步和出手的那一瞬间，快得简直不像人！像是没经过大脑思考，纯粹身体的本能反应！
“再来！”岳灵珊小性子也被激起来了，不信邪！她深吸一口气，华山入门剑法中速度极快的几式被她全力施展出来！
场中景象顿时变得有些奇异。
林平之几乎不用什么华山剑法的标准套路！他不格挡，不硬碰，全凭匪夷所思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瞬间爆发与移动，在岳灵珊的剑光织成的网中穿梭、游走、闪避！每次移动的幅度都极小，却又恰到好处地避过锋芒。偶尔出手，都是极其简洁精准的点刺，时机、角度刁钻无比，每每打在岳灵珊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处，逼得她回防不及，手忙脚乱！木剑相交声寥寥无几，更多是木剑点中衣衫的“噗噗”轻响。
几个回合下来，岳灵珊累得气息微喘，额头见汗，俏丽的脸蛋因为又羞又气涨得通红！她的剑法在华山年轻一代中也算佼佼者了，可今天对上这不动用招数只靠速度躲闪和突袭的林平之，竟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
“林师弟！你……你这是跟谁学的滑溜身法？！”岳灵珊忍不住跺脚娇嗔。
“师……”林平之刚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不远处树下的身影！那一道青衫儒雅的身影，正静静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正是岳不群！
岳不群脸上的轻松和平和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与深深的惊疑！他背着双手，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死死钉在林平之身上。
这几个月，有了风清扬坐镇，他肩上千斤重担卸下大半，心态平和了不少，甚至有空闲指点弟子。今日信步路过演武场，本想看看女儿练剑，却无意看到了这颠覆认知的一幕！
林平之的身法动作，完全超出了华山身法的范畴！那种快！那种简洁、直接、纯粹靠速度碾压的身法，瞬间让他联想到了数月前在王家时，那本他曾无比渴望又忌惮的、邪门至极的家传剑谱所描述的身法特征！
辟邪剑谱！
原版的！
难道……风师叔的警告还在耳畔，这孩子最终还是抵不过那邪功的诱惑，暗地里……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让岳不群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他维持了几十年的君子涵养几乎被这巨大的震惊和失望冲击得荡然无存！眼神变得极其严厉。
场中，林平之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慌忙收剑站定。岳灵珊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父亲，吐了吐舌头。
岳不群没有理会女儿，深邃的目光只锁着林平之。他缓缓踏前一步，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平之……跟为师来一趟。”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林平之身上那些被自己女儿木剑点出的灰点，眼神更加复杂：
“去——我书房。”
没有多余的话，但那份压抑的怒意、失望和必须弄清的决心，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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